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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末,一切準備就緒,馬悍入宮辭行。
即使是大白天,宮殿裏也是顯得幽深昏暗,所以一年四季,蠟燭不滅。
燭光明滅間,馬悍第一次注意到,劉協一頭黑發中竟夾雜着幾根白絲——他還不到二十歲啊!在漢代,還沒有到加冠禮的年齡,竟然已是華生倏生。他面色紅潤,但那是不健康的潮紅;他皮膚白暫,卻是不見陽光的蒼白。
兩漢曆代皇帝,多半壽元不長,曆史上的劉協倒是克服了這短命基因,但在這個時空,陰差陽錯,長期服食所謂的仙丹,極可能已破壞了他良好的因子,跌入了短命一族。
看到劉協這個樣子,馬悍有一種急迫的使命感,趁着劉協還撐得住,朝局還比較安定,一定要盡快平定江淮。否則,一旦朝中發生變故,怕是連雒陽城門都難出了。
而此時曹操、劉備、孫策三大潛力boss,正處于勢力低潮期。如果不趁這老天給的難得機會一舉擊破、消滅之,假以時日,以這幾位的能耐、能量,一旦崛起,必難以扼制,平添無數麻煩。
所謂天授不取,必受其咎。作爲一個穿越客,馬悍比天下任何一個人——甚至包括曹、劉、孫本人,還要了解他們的巨大潛力與曆史推力。
南征,刻不容緩。
“說的好。南征刻不容緩。”劉協雖然精神不振,但情緒很高,因爲這位姊夫給他的一貫印象,就是堪比衛、霍,逢戰必勝。此次出征南方,對手之中,兩個是手下敗将(曹操、劉備),一個毛頭小子(孫策),一個不習兵事(劉表),那不妥妥的碾壓麽?
劉協開心道:“驚龍凱旋歸來。我要與皇姊出城十裏相迎。”
馬悍重重點頭:“那就說定了,一定要等我回來。”
劉協沒聽出這話的意思,還是笑得那麽歡,不過很快他就被自己的氣息嗆到,然後不停咳嗽,氣短冒汗,然後内侍宮女們一陣雞飛狗跳。
馬悍告退而出時,劉協隻能打手勢,臉憋得通紅。都快說不出話了。
馬悍心情沉重地負手走在宮殿間的曲折回廓,忽有一宮女近前斂袖爲禮:“大将軍。”
嗯。馬悍習慣性點一下頭,略感奇怪,這條廓道是專供外臣行走的。宮女一般隻走兩旁複道,怎麽……咦,這宮女似是有點眼熟。
那宮女趨近兩步,低聲道:“皇後有請。”
馬悍的頭頓時大了。自從那夜之後,他就沒與皇後獨處過,現在去是不去?好象也沒得選擇……
馬悍跟着宮女。那是越走越心驚,最後更是苦笑連連——因爲宮女帶他來的地方,正是濯龍園那間小樓。
宮女停下腳步,根本不敢擡頭看馬悍,低聲道:“大将軍請上樓。”
請上樓?用餐麽?
馬悍用力呼出一口氣,好吧,既來之,則上之。
就象那夜一樣,當馬悍輕輕啓開木門時,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嬌俏的背影:绾着堕馬髻,高高的立領,露出颀長的玉頸,薄薄的紅白相間的曲裾深衣,将那優美的身姿裹得玲珑有緻。尤其那桃形的臀部,因跪坐而身體前傾,更顯凸翹。
馬悍一時陷入進退兩難之境,額頭滲出汗水。
伏皇後沒有回頭,仿佛背後長了眼睛:“熱麽?”
馬悍苦笑,張了張嘴,卻不知該怎麽說。
“那麽,要不要開門,放一股寒風進來呢?”
說者有心,聽者有意。馬悍這會那還不明白伏皇後唱的哪一出,當下收起臣下的恭謹之色。好吧,你要玩,就陪你玩。深吸一口氣,關上門,大步走到伏皇後面前,一屁股坐下,身軀前傾,毫不顧忌地盯住她的眼睛,緩緩道:“你想要什麽?”
馬悍這一下反客爲主,反倒令伏皇後不知所措,神情一下局促起來,但一聽馬悍問出這句話,伏皇後的臉色變了。
“想要什麽?”伏皇後凄然一笑,“我從十歲入掖庭,冊封爲貴人,當年就遭遇董賊之亂。董賊禍亂朝綱,穢亂後宮,挾天子而令天下。縱然是一國之君,也屈于其淫威之下,況乎區區一介貴人。那段日子,雖是年幼,但無日不驚……董賊焚燒雒陽那一夜,我就縮在這濯龍園的小樓牆角,流了一夜的淚……”
伏皇後說到這裏,潸然淚下,飲泣不已。
馬悍從身上掏了半天,也沒能掏出什麽手絹之類的,但伏皇後卻伸手扯過他的衣袖,不管不顧拭淚,馬悍一臉無可奈何。
情緒平靜了一會,伏皇後繼道:“後來,董賊終于讓上蒼收了去,但擔驚受怕的日子并未結束,走了一個董賊,又來一個李賊。這賊子更可恨,他連皇嫂唐姬都敢染指啊……”
馬悍有些心虛地看了伏皇後一眼,見她并無諷喻之意,才稍稍安心。
伏皇後顯然已沉湎在悲痛的回憶之中:“……我原以爲,那一切已經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但沒想到,與東歸逃難路上的屈辱悲慘相比,實在不堪一提……那一夜,天寒地凍,月黑風高,大兄牽着我,我抱着一匹布帛,深一腳淺一腳逃奔(黃)河岸。董(承)将軍嫌我走得慢,加上其女同爲貴人,一直對我抱有敵意,便使人奪我布帛,大兄與侍從自然前來護我。混亂中,一侍從被斬殺……我永遠忘不了,那血飛濺到我衣袖上的感覺,仿佛血浸入衣裳,蝕灼肌膚,整條手臂都失去知覺……”
這些年的悲催經曆,顯然已壓在伏皇後内心多年,從未對他人吐露半分,她太需要傾訴了,尤其需要對一個強大的男人傾訴;她太渴望安全感了,尤其是一雙強健的臂膀與寬厚的胸膛。而這一切,她的陛下都給不了她,相反,所施予的不是相濡以沫的關愛,而是無盡的家暴……
在此之前,她也從未想到自己如此需要一個強有力的依靠,直到那一夜,被那雙強健的臂膀摟住,一切都改變了。
“我知道。”馬悍輕聲道,“那一夜,我也在——我在殺敵。”
“是的,我看到了,火光沖天,無數閃亮的鐵甲勁騎沖向西涼賊軍的大營,最後更火焚李賊之中軍。”伏允君臉上露出夢幻般神情,“你信不信,雖然隔了很遠很遠,但我看到了你。”
說實話,馬悍不太相信,但此情此景,隻有傻子才會說不信。
“我當然相信,這就是佛家說的,五百年修得回眸一顧吧。”
“啊,佛家有這樣的說法麽?”伏允君一臉迷醉,“原來,要修五百年啊。”
馬悍笑了:“對,還要有緣才行。”
伏允君擡頭,滿面希翼:“那麽,我們是不是有緣?”
馬悍環顧小樓,果斷道:“兩次都在同一處相會,必須有緣。”
不知不覺,伏皇後再一次投入那寬厚的胸膛,低泣道:“你知道麽,我曾做過好多次相同的噩夢,夢裏我被一個惡狠狠的官員揪住頭發,拖出宮去,我披散頭發跣足而行,對陛下哀泣訣别,求告問‘不能複相活邪?’而陛下則掩面悲語曰‘我亦不知命在何時!’然後就被三尺白绫套住脖子……每每此時便被驚醒。”
馬悍心中一痛,他知道,這不完全是夢,在另一個時空,伏皇後的結局就是如此凄涼。堂堂天子,昂藏須眉,卻護不住自己的女人,甚至兒女(被曹操毒酒毒殺),要之何用?
馬悍張臂,緊緊抱住那柔軟的嬌軀,旋即感到一股火熱噴耳:“我的字叫允君。”
父母賜字,女兒出閣。這個字,隻有父母或夫君能叫。當然,情郎也能。
馬悍很自然地念了一遍:“伏……允君。”
正意亂情迷的伏允君用鼻音輕輕“嗯”了一聲:“去掉伏字,再念一遍。”
“允君,是允君采撷之意麽?”
伏允君“咭”地一笑,舉起手臂,任寬大的衣袖滑落,露出兩條雪藕似的玉臂,緊緊勾住馬悍粗壯的脖子,用行動代替回答。
然後,小樓安靜下來,隻有春風在輕輕拍打窗戶,似在提醒着什麽,可惜不解風情的春風似乎忘了,這是春天……
不知何時,窗外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雨滴敲打窗棂、樹葉、屋檐、荷葉,階前聲聲,令人平添春困。
不知不覺,幕色深沉。
黑暗中,傳出伏允君的嬌喘:“我請教過神巫,如何才能不做噩夢。神巫說,需請大漢的六丁六甲神護佑一夜,以其煞氣,駭退惡魇。我問怎樣才能請到六丁六甲神,神巫說,很難,因爲那是大将軍……請問,大漢的六丁六甲神,能爲我鎮護一夜麽?”
馬悍毫不猶豫:“好!”
伏允君歡喜無限:“誠心的人有獎勵喲。”
馬悍正想問什麽獎勵,但随着黑暗中亮起一抹雪白,他乖乖閉嘴,此時無聲勝有聲。
于是,去年歲首之宴那夜沒完成的事,今日終于圓滿。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嗯,好深的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