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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騎下馬後,呈給趙睿一封書信:“這是方才有人從西門射上城頭的一封箭書。”
西門?那豈不是陽武方向?
趙睿按捺忐忑,将信拆開。
“子聰兄如晤,弟與元伯,已歸骠騎,不忍見兄陷險,鬥膽相勸。今兄有三途可選,一歸河北,難逃苛責;二降曹操,鼠竄豫南;三奔雒陽,順天應命。兄何不西來?你我及元伯互相弗照,豈不勝過茕然孤身入曹營……”信末署名:弟張郃拜上。
趙睿心情頓如沸水,翻騰不已。張郃這封信最打動他的,就是信末那一句。要知道,每一個投降之人,都有一種從衆心理。如果大夥都投這一邊,潛意識裏,也會選擇這一邊。同時,降将還有一種孤身無助的心理,如果隻有自己一人投降,心下時時會有惶恐之感。說白了,就是投降這種事,有難兄難弟心裏才踏實。
趙睿主意已定,一揮手:“回寺衙。”
有扈從問道:“那曹軍之事怎辦?”
趙睿本要說打發對方走路,轉念一想,道:“讓他們等等,就說我要考慮一下。”
勸人獻降本就不是一蹴而就之事,給人時間考慮也是正常,于是幾千曹軍就頓于城下,既是示威,也是壓迫。
趙睿急匆匆回寺衙。寫了封短信,交給心腹扈從。一刻時後,扈從由西門角樓處缒繩而下,抱着浮闆泅過護城河,找到備用船隻,向濟水北岸而去。
半個時辰後,扈從又折返回來,這一次,身後多了三個人。
當趙睿看到三個使者時,驚得從案後奔出。至玄關前長長一鞠:“俊乂竟孤身親至,這、這,睿實感佩。”
三個使者之一,正是張郃。
張郃坦然回禮:“張郃這條性命,就交與子聰了。”
趙睿誠惶誠恐:“俊乂此言差矣,你我相交久矣,趙睿是何等人俊乂豈會不知?無論立場如何,縱然明日沙場相見,今日你我之會。睿亦保俊乂平安無虞。”
彼此既已攤開,下面的話自然就好說了。
張郃做出許諾,隻要趙睿獻城,保留原職不動。暫駐封丘,日後自有封賞。末了還不忘明确告之:“此乃龍狼軍副将樂中郎親口許諾,非郃自作主張,子聰盡可放心。”
趙睿不置可否。嘴巴不說,心裏已肯首,隻是不好那麽快應承而已。想了想問道:“俊乂可知曹軍已兵臨城下。”
張郃淡淡道:“見到了,是曹洪吧。”
趙睿再問:“俊乂帶來多少人馬?”
張郃會意,伸出三根手指。
趙睿沉吟:“三千,加上我手上的二千,五千人馬,可以抵擋曹洪大軍了。”
張郃輕笑:“爲何要抵擋?子聰以爲我張郃孤身進城,隻爲遊說賢兄麽?”
趙睿怔住,倏地手一抖,失聲道:“莫非俊乂要……”
張郃從容道:“郃初投龍狼,便生擒曹昂,以爲進獻骠騎将軍的見面禮。子聰何不如法炮制,再擒一将?”
在張郃與趙睿密議時,曹洪正坐在青麾蓋之下,臉色陰沉,眯眼望着封丘城,表面平靜,胸中怒火漸熾。在出發之前,他已向族兄立下軍令狀,必奪封丘,無論降還是戰,封丘非拿下不可。
曹操的計劃就是趕在龍狼軍之前,先取封丘,以取得繼續追擊袁紹潰軍的支點。若沒有一個據點,一旦大軍追到白馬,很容易就被龍狼軍斷絕後路,落得跟袁軍一樣的下場。
隻要不是從龍狼軍手裏奪城,便不算正面沖突,反正馬悍一時半會也顧不上這一攤。而陽武的樂進,在封丘被奪後,必全力戒備,絕不敢抄曹軍後路。等馬悍從虎牢調集大軍到來時,曹軍已搶夠撈飽,直接棄城渡濟水,返回官渡了。馬悍還能讓他曹某人把吃下去的吐出來不成?這個計劃打的就是一個時間差,用最快的速度奪取封丘,最少守住三日,然後就可以棄城了。
曹洪接令出發前已做了保證,半日内必下封丘,若超過時辰,他也不用做什麽了,隻管撤兵吧,因爲陽武龍狼軍絕不會袖手旁觀。
曹操大軍黎明前就抵達濟水南岸,大興土木,立栅建寨,以吸引陽武注意力。而曹洪則率三千兵馬,疾撲封丘。一路不斷得到布置于濟水沿岸的遊哨反饋,未發現任何敵軍蹤迹。
曹軍攻封丘,有一個優勢,封丘在濟水南岸,從官渡直撲目标就好。而陽武的龍狼軍若要攻城,則需渡河,一支大軍若渡河,絕對難逃曹軍遊哨的眼睛,這也是曹洪笃定自己比龍狼軍先期抵達的原因。
曹洪估算得沒錯,但他隻顧算自己的優勢,卻不知龍狼軍同樣也有一個他所不能比拟的優勢——人家有兩員新降大将,與封丘城守将關系非淺,根本不用擺出大軍渡河的架勢恫吓,而是直接隻身入城勸降。這一點,曹洪根本沒有可比性,除非他周身是膽,也來個單刀赴會。隻可惜,他不是張郃,更不是關羽。
就在曹洪怒氣越來越甚之時,終于看到封丘南門半開,吊橋放下,一群人從城門洞走出。很快就有曹軍遊騎迎上,交談片刻,拍馬返陣向曹洪禀報:“來者爲封丘主簿,奉趙睿之令,與校尉談判。”
談判?!老子哪有這麽多時間折騰?曹洪差點要罵娘了。時已近午,陽武的龍狼軍随時會出現,再不能拖了,但又不能不談,這也是應有的程序。
曹洪按捺怒火,讓封丘主簿近前,聽聽對方條件。
趙睿的條件并不過份,大部分都是曹洪先前應允的東西,隻多加了兩條,對方要求給自己的軍隊配備軍資時有所傾斜,同時要求駐防于豫州的汝南平輿。那是汝南郡治,自然可以理解。
軍備方面,曹洪想都不想就答應了,但平輿麽……管他,先答應再說。如果說之前曹洪對趙睿的投誠還有幾分疑慮的話,對方這不緊不慢,挑三揀四的态度,将他的疑心幾乎全打消了。
不到半個時辰,雙方談妥條件,趙睿也同意出城獻降。
縱然如此,曹洪仍不失謹慎,留下一半人馬,自率千卒入城。
按照獻降的儀式,趙睿捧印符及籍冊,率一衆從吏,出南門一裏,夾道相迎。
曹洪騎着一匹白馬,領系大麾,身披重甲,在三十餘甲騎環護下,率千餘步卒,浩浩蕩蕩,向封丘南門進發。
當雙方接近百步時,突然遠處濟水南岸丘陵後響起一聲尖銳的鳴镝。旋即一道人影出現在山頂,拚命搖動黃旗。
正雄赳赳、氣昂昂,準備進封丘的曹軍一陣騷動。
曹洪臉色頓變,龍狼軍,終于出現了。
“快,加速進城!”曹洪也顧不得搞什麽入城儀式了,不斷催促士卒搶先進城。
而趙睿與從吏們跑得更快,搶先過吊橋,奔入門洞,很快消失。
曹軍跑得最快的當然是騎兵,當三百餘騎一湧而入之後,曹洪也奔至吊橋前,正要踏上橋闆,卻見一群人氣喘籲籲從身邊奔過。仔細看去,正是之前與他談判的楊主簿及其随從。這些人全被騎兵擠到了後頭,這會工夫才追上來。
曹洪喊一嗓子:“楊主簿,稍等……”
不喊還好,一喊那楊主簿與随從跑得更快。
曹洪悚然一驚,似乎意識到什麽,猛然勒馬不前。
這時城頭上傳來一陣大笑:“曹洪,此時警覺,爲時已晚。”
曹洪擡頭,但見門樓上,一将引弓瞄準,就在他擡頭的當口,一箭迎面射來。
曹洪反應極快,來不及低頭伏鞍,幹脆整個人打橫摔下馬。這個動作是非常危險的,若是奔馳中的戰馬,曹洪這一摔,不是頭裂就是頸折,不死也癱。幸運的是,此時戰馬幾乎是靜止狀态,結果他這一摔雖然頭破血流,内腑震蕩,卻逃過貫面之厄,隻射掉了頭盔。
“張郃——趙睿——”
曹洪披頭散發,半面染血,仰天厲吼。
下一刻,他的咆哮被淹沒在滿天喊殺聲中。
……
日暮時分,一騎從東而來,飛馳上濟水橋,
騎士距曹操尚有二十步時,翻身下馬,快步趨近,低聲禀報了幾句。
曹操沉默一會,大袖一拂:“散席,回營。”站起身,向樂進遙遙拱手,“文謙,好手段,好氣度,當年是操走眼了。”
樂進明白,曹操說的氣度,指的是他竟在收降第二天,就敢放手使用降将,賦予重任,就算是曹操也不敢這麽做。樂進還禮,由衷道:“進隻是奉命行事,真正的好氣度,是我家主公。”
曹操長歎一聲,隻說了一句“你赢了”,拂袖而去,由始至終,沒有半句提及長子曹昂之事,仿佛沒這回事一般。
樂進端端正正向這位舊日主公背影行了最後一個禮,掉頭而去,再不回首。
二人一南一北,背向而行,夕陽将兩人的身影拉得如長橋一般長。
此一别,他日再會,或許就是兵戎相見之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