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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高順剛走到州牧府中庭階下,就聽到堂上傳來砸東西的聲音。無疑,主公又在摔器物了。而這一次的原因,高順卻是知道,别說呂布了,連他自個都有砸東西的沖動。
聽到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呂布重重坐下,大口喘氣,那模樣,比與關、張大戰一場還累。
呂布真的是累了,心累,因爲他最後的外援希望,破滅了。
“這是王、許二位從壽春傳來的回書。伯平,你看看吧。”呂布頹然無力往後一靠,那雙在戰場上足以令敵卒膽裂的虎目,已無淩厲之色,隻有黯淡。
高順來之前已經知道結果,但還是取書詳觀。
早在兩個月前,曹操攻占小沛,奪取彭城,兵臨下邳。感覺不妙的呂布,立即派出治中從事許汜、下邳相王楷等兩位重臣,南下渡過淮水,奔赴壽春,向袁術求救。
呂布與袁術,打打和和,恩怨糾結,今日結仇,明日結盟,屬典型的三**閥關系。二人的地盤,都與曹操勢力接壤,都感受到曹操的威脅。當這種威脅比較弱的時候,他們或許會關起門内鬥,而一旦威脅強烈,立即會放下刀槍,聯手禦敵。
許汜、王楷的出使的确頗見成效。袁術雖然志大才疏,而且剛被呂布痛揍過。但唇亡齒寒的道理還是懂的。就算他不懂,手下不乏才智之士,他們也會懂、也會勸。
事關盟友存亡,袁術也展現出世家大鳄應有的氣量,當即派出手下大将劉勳,将兵五千,渡河北上增緩。沒想到大軍剛渡一半,就被飛迅南下的曹洪襲擊,一戰破敵,堕水而死者不知凡幾。
一場雄糾糾。氣昂昂,跨過大江救盟友的軍事行動,還沒展開就夭折了。至此,袁術前有呂布淮南重創,後有曹操淮北重擊,其勢大挫,已無力再派援兵。
拿到這樣一封緻歉信,高順還能說什麽?
高順上前,放下書信。執住這位十幾年的老兄弟強健的手臂,一字一頓:“我們,隻有靠自己了!”
呂布擡頭,眼神一片茫然:“靠什麽?”
“靠撐!靠熬!一定要撐住、熬過這一關。”高順執着呂布之臂。用力緊了緊。
呂布眼睛終于亮起一絲神彩,反握高順之臂,動情道:“有伯平、文遠、公台,及一衆并州兄弟相助。布定能熬過此關。”
可惜由于曹軍封鎖消息,加上距離太遠,呂布并不知道他還有一位并州老兄弟——張楊。在黃河以北支持他,否則一定會更有信心支撐下去。
高順剛從牧州府出來,就見一從将立于階,恭敬行禮,并奉上拜貼。
高順認識這從将,是侯成的親信。他接過貼子看了一眼,怔了怔:“到魏越府上聚議?爲何不到牧州府相議?”
魏越就是魏續的原名,一般老兄弟都叫他的原名,以示親切,就象西涼軍閥稱呼郭汜爲郭多一樣。
從将低聲說了一句:“事關别駕,故而……”
他沒有往下說,但那意思高順卻心知肚明。他們并州系與兖州系一向不對付,而陳宮則是兖州系代表。除了張遼比較中立之外,高順以下諸将,對陳宮一向無好感。尤其在發生了郝萌之變後,并州系将領對陳宮更爲憎惡,有事都會避開他。這樣一想,高順也就能夠理解了。
高順想了想,問道:“還有誰去?”
“張都尉、宋騎督都去。”
張遼、侯成、宋憲、魏續,再加上自己,這已是并州系全體陣容了。高順自然也隻有點頭:“好,我一會自去。”
……
天色向晚,雨勢已歇,正是晚膳時分,而這也正是侯成約定的時間。
高順帶着四名扈從,準時出現在魏府門前,他看到了侯成、宋憲那兩匹黃骠馬。從将侍立于階下,一見高順,立即上前施禮,并引之入府。當高順入府之時,距此兩條街外,正有一輛軒車,輕快地駛向魏府,車前顯示身份的告牌上,寫着“陳”字……
魏府之内,魏續、侯成、宋憲俱在坐,隻有張遼還沒到。三人一見高順,一齊起身緻禮。
寒喧幾句之後,高順等了一會,沒見三人切入正題,想必是要等張遼來到共議之故,便接過侍從倒來的清酒,低頭欲飲。
便在這時,堂下匆匆奔來一魏府侍從,跪禀道:“老賊已成擒。”
魏續、侯成、宋憲大喜站起,相顧大笑:“哈哈哈哈!這潑賊終落到我等手裏了!”
見高順一頭霧水,魏續笑道:“伯平但請寬坐,稍後便知。”
高順隻覺不安,酒也飲不下了,将杯往案上一頓,正想說話,中庭傳來一陣雜踏的腳步聲,侯成的從将與幾個武卒押着一人入内。高順目光一直,騰地推案而起,失聲道:“陳……公台!”
高順見陳宮,向來不假辭色,而令他如此失态失色的,是被綁縛的陳宮。
陳宮面不改色,目光從魏續、侯成、宋憲臉上一一掃過,冷笑道:“果然如此!也是老夫大意,未曾想到,主公最信重的侍将、内親,竟會背叛。哼,還有高伯平!你與主公情同手足,竟也……唉!主公識人不明,這一劫,怕是逃不過了。”說到後面,已是長歎怅然。
陳宮的确大意了,當時他接到魏續着人送來的請柬,說是當此危難之際,理當精誠團結,暫罷派系之鬥。故請陳宮至府上會宴。杯酒釋前嫌。如果這邀請來自侯成或宋憲,陳宮絕不會去。若是來自高順或張遼,陳宮會考慮。而魏續嘛,陳宮略微猶豫後,還是同意赴宴了。原因有二:一是魏續是呂布親信加姻親,忠誠雙重保險;二是陳宮的确也被魏續言辭打動,認爲當此危局之下,至少應捐棄前嫌,增強信任,共同應對危機。
于是。陳宮來了。于是,陳宮被擒了。
高順弄清情況後,勃然大怒,摔杯大喝:“你們這三個混帳!竟敢投敵!”
魏續歎道:“伯平,你是知我的,我得主公信重,又是姻親,在軍中地位也是不低,就算投曹。也未必能有如此權勢。隻是眼下局面大夥都看在眼裏,這一次,咱們怕熬不過去了……我等隻求能保住性命,權勢什麽是不敢想了。伯平。你我兄弟一場,弟不忍見兄就此斷送性命,何不與我等一道……”
話未說完,高順蓦地舉起案牍砸向魏續。奪門而逃。但一沖出内堂,目光一掃,身形頓止。長歎放棄。
中庭下,是一隊手持刀矛弓弩的魏府扈從,刀鋒泛寒,箭镞森森。而高順卻是赤手空拳……
當高順再進入内堂時,已經與陳宮一般,被綁縛捆牢,同陷囹囵了。
陳宮望了高順一眼,道:“至少還有個高伯平,主公未看走眼。”鑒于陳宮與高順的恩怨,他能說出這句話,已經算變相的緻歉了。
陳宮又轉向魏續等人道:“能設下這個局誘我二人,更以懇切言辭诓我前來,這不是你們幾個粗鄙的軍将能想得出來的,想必另有高人指點。事已至此,還不現身麽?”
内堂耳室傳來一聲長笑:“陳公台果然海内名士,有膽有識。滿寵失禮了。”
耳室走出一人,面目沉毅,儒雅中不失精幹之氣,正是滿寵。
滿寵是兖州山陽郡昌邑人,十八歲即出仕,在郡中任督郵,專職糾察不法。當時郡内李朔等豪強各擁部曲,爲害地方。太守遣滿寵前去糾察,李朔等人聞訊後,前來請罪,表示不敢再作惡。從此,名聲傳揚郡内。
其後,滿寵試任高平縣令。縣中督郵張苞貪污受賄,幹亂吏政,滿寵派人将其抓捕并考問,張苞受刑而死,于是滿寵棄官而歸。
初平三年,曹操至兖州,滿寵被辟爲從事。在曆史上,曹操移漢獻帝于許縣,以滿寵爲許縣縣令。當時曹洪的親戚、賓客在許縣境内橫行不法,滿寵毫不留情把他們抓起來。曹洪求情,滿寵卻不爲所動。于是曹洪轉請曹操說項,滿寵就在曹操來之前把人犯提前處斬了。曹操得知後不怒反喜,稱贊滿寵執法嚴格。
太尉楊彪因觸怒曹操入獄,滿寵負責審問,荀彧和孔融寫信求情說:“隻質問,不要拷打”。滿寵不作理會,如以往一樣拷問,荀彧與孔融得知後極爲憤怒。
數日後,滿寵求見曹操并說道:“楊彪考訊無他辭語。當殺者宜先彰其罪,此人有名海内,若罪不明,必大失民望,竊爲明公惜之。”
曹操即日把楊彪釋放,荀彧與孔融皆愕然贊歎,進而對其益善。
時袁紹雄霸河北,而汝南是袁紹的老家,其門生賓客分布于諸縣,擁兵拒守。曹操對此甚爲憂慮,遂以滿寵爲汝南太守。滿寵招募五百人,攻下二十多個塢壁,設計誘殺首領十餘人,汝南遂平。
這就是滿寵,集強項令與酷史于一身,有膽有識有勇略。
程昱雖不可能提前知曉滿寵未來事迹,卻慧眼識人,當他向曹操提出策反之計時,腦海裏把兖州文武過濾一遍,最後鎖定了滿寵。隻有此人,方有膽色與呂布麾下之悍将面對面交鋒而不怯,更有謀略見識可折服敵将。
程昱果然沒看錯人,滿寵出色完成使命。非但策反了魏續、侯成、宋憲三将,更半脅迫半鼓動他們設局拿下了呂布左右手:陳宮與高順。接下來,隻要再捉出張遼,呂布就成爲孤家寡人了……
堂外突然奔入一從将,驚惶道:“張都尉看出端倪,不肯入府,我等動手,卻不敵,被他跑了!”
魏續、侯成、宋憲大驚:“這下糟了,張文遠定是跑到州牧府報信去了。”
滿寵當機立斷:“立即按原計劃,從東門撤出下邳。放心,曹公早有布置,呂布絕不敢追來。”
當呂布得知魏續、侯成、宋憲叛逃,陳宮、高順被俘。臉色由白變紅,血貫雙瞳,大叫一聲,嘴角溢血,捶案痛哭:“公台!伯平!多少次艱險我們都熬過來了,沒想到……蒼天啊,你欲棄我而去麽?”
下邳軍所有重要将領,叛的叛、俘的俘,軍隊是沒法帶了。更重要的是,這次叛逃事件,對呂布造成了緻命暴擊,他的抵抗意志完全垮了。
三日之後,當曹操派使者前來勸降時,呂布終于做出了一個艱難而屈辱的決定。
“開啓城門,将我綁縛于曹公之前吧!”
呂布說完這句話,頹然坐地,一貫挺直的雄壯身軀,在這一刻,突然佝偻了。
呂布萬萬想不到,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救星已率八千大軍渡過沂水,距此不過數十裏……
戰神呂布的命運,能否改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