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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成、曹性同樣各領一營,一爲八百,一爲五百。聽上去似乎沒有明顯的量的變化,但實際上,卻有着質的變化。
曹性所領的,是騎兵。
在呂布手下諸将中,曹性資曆最淺,但因在郝萌之變中出色表現,立下大功,更避免了呂布軍的互相殘殺,保住了軍隊的元氣。呂布對其頗爲賞識,魏續不在身旁時,便以其代之。這一次,撥五百騎由其率領沖陣,便是明證——要知道,呂布軍的騎兵,總計不過千騎而已。
果然,騎兵一出,曹操就着緊了。當他看到騎兵朝夏侯淵的右翼沖去時,眉頭一跳,正準備下令曹仁分兵助擊時,曹仁卻先一步派人傳來一個口信:“馬匹矮瘦,非并州騎。”
曹操恍然,望遠程昱與荀彧,二人皆道:“淮南之戰所獲。”
正解。
呂布在淮南之戰前,馬匹不過四百,破袁術軍後,收獲戰馬近八百。挑選之後,得六百騎。不過,袁術的馬匹質量不行,喂養又不得其法,這批戰馬在沖刺、耐力、負重方面,均不如呂布的并州馬。若早兩年,呂布壓根看不上這些次品,但眼下沒法,死馬都得當活馬用,何況隻是劣馬。
曹性所率的,正是這支二等或三等騎兵。
曹操松了口氣:很好,下面就看妙才與文博的了。
侯成督步營,向同爲步軍的朱靈沖鋒;曹性率騎營。與同是的騎兵的夏侯淵對撞。
夏侯淵、朱靈的這個右鈎陣,是一個相對獨立的完整陣形。朱靈二千步卒依弓兵、長兵、短兵的順序排列,陣列左右是辎重車,前方布置鹿砦,用以阻擋騎兵沖擊。而夏侯淵的四百騎(另有六百輔兵,合成一個騎兵營),則分散遊走于步兵陣兩翼。
曹性的五百騎卷起滿天黃塵掩殺過來時,将指揮部放在一個小丘頂上的夏侯淵,也立即揮旗擊鼓,聚兵迎敵。雙方人馬相當。戰力各有優劣,呂布卒銳馬劣,曹操馬壯卒次,彼此戰成一團,不分勝負。
曹操的軍馬,基本上都是通過袁紹從并州及匈奴、烏丸領地弄來的,馬是好馬,但騎兵就差了一截。這時代優秀的騎兵隻有兩個來源:要麽就是從西、北邊地招募,要麽就是從中原富家子弟裏招收。前一個來源無須多說。後一個來源,則是因爲馬這種稀缺資源,在非牧區地方,隻有富裕的人家才有可能買得起、養得了。門下子弟,才有機會接觸、練習。當初曹仁陰聚少年,縱橫淮、泗的那支騎兵,就屬這種性質。
目前曹操明顯缺乏第一種來源。而第二種來源,則需要大量世家豪強的支持。而曹操在兖州,卻是相當不得世家之心。從殺邊讓,占其妻,到兖州全境皆叛,再到陳宮誓死不降,都可以看出,曹操與兖州世家豪強的關系之惡劣。
所以曹操的騎兵,除了曹仁那一支精銳外,隻有自己硬生生搞出的第三種來源:訓練加實戰,将幾乎從未騎過馬的普通士兵,熬成騎兵。
當然,這樣的騎兵,說白了也不過是騎馬的步兵,跟袁術的騎兵相不多。騎射是别想了,騎戰也勉強,打打步兵可以,與真正的騎兵放對,還欠火候。
之所以雙方戰得不分勝負,在于曹性的騎兵,也有過半是從兖、徐新募之兵——當初從并州帶來,縱橫關東的精騎,早已調零得差不多了。縱然如此,老底子還在,這是新組建的曹軍騎兵比不了的。因此一番激戰之下,曹軍騎兵漸漸不支。
曹操好幾次想讓左翼曹仁支援,但都被夏侯淵打出旗号拒絕,最後更是親自披挂上陣,堅決硬頂。
與夏侯淵相比,朱靈那邊要好一些。朱靈的步軍,看上去比侯成多一倍,其實真正能戰之兵,也不過七八百人,雜役、輔從占大多數。朱靈算得上是一員戰将,深切領悟到曹操防守反擊的用意。所以他雖有反擊之力,卻一直保守防禦,蓄力待發。
“射擊!射擊!甲隊放矢,乙隊進矢,兩隊交替,在賊人殺到鹿砦之前,至少要射完一壺箭矢!”
當侯成所部進入射程後,朱靈麾下的屯長、隊率、什長,逐級督促弓手射擊。此時雙方最前頭的部隊,相距不過七、八十步,正是最後沖刺階段。正常小步奔跑的話,也就半分鍾的事。隻不過,在箭雨之下,這個距離會無比遙遠;這個時間,也會無限延長。
嗡——嗡——
百餘支箭矢同時發射,形成一片陰雲,當頭罩下。下邳軍紛紛停下,擡起簡易木盾抵擋,沒木盾的則一個勁往前拱,鑽到有盾的同袍身旁,借以遮擋。
笃笃笃笃,箭矢落下,一排排木盾插滿箭矢,驟眼望去,一片白茫茫。間或有箭矢從木盾間隙透入,射中一些倒黴蛋,哎喲喲的慘叫聲不絕于耳。
當侯成與扈從督戰隊驅趕士卒抓住敵軍射擊的空隙站起沖鋒時,隊伍裏已空出十餘個位置,被踩得稀爛的草地,也已被鮮血染紅。
嗡——
下邳軍剛跑出七八步,箭矢破空聲又一次響起。于是,又重演前番情形。
侯成這一營軍卒,清一色近戰長短兵,無一弓手。倒不是下邳軍沒有,而是将大量弓手布置于下邳城用于防守,那裏更需要他們。而一支軍隊沒有遠程壓制,又沒有如陷陣營那樣的堅甲,沖鋒時就隻能挨打了。
七、八十步距離,下邳軍足足跑了半刻時,才推進到曹軍的鹿砦跟前,這時隊伍裏已倒下近百人了。
朱靈在以辎重車臨時壘起的高台上望得真切,手裏令旗一揮,在台下候令的傳令兵立即跳上馬背。沿着軍陣的馳道邊跑邊喊:“弓手撤退!戰兵聚陣!”
鹿砦一旦被拔掉,接下來就是短兵相接了,弓手必須後撤,将戰場讓給長、短兵。
曹軍弓手紛紛從軍陣隊列之間的通道後撤,全部撤畢後,長短兵向中央聚攏。陣形緊密,大盾柱地,矛戟伸出,森然如猬。
侯成又用了半刻時,終于拔掉路障。七百士卒齊聲怒吼,沖撞向早已嚴陣以待的曹軍。兩下裏一撞,如巨浪拍礁,頓時激起漫天血雨。人仰馬翻,厲吼慘叫,铿锵劇撞,響徹戰場。
無論是攻方還是守方,打得都很艱苦,而兩軍統帥同樣未派援軍。明顯都留後手。
激戰一刻後,朱靈步營已穩住陣腳,反将下邳軍向外擠壓。而此時下邳軍傷亡慘重,敗象已露。縱然侯成與他的督戰隊砍人砍到手軟,也再難穩住軍心,或許下一刻,就是崩潰之時。
與此相反。下邳軍騎兵卻漸占上風,曹軍騎兵若非夏侯淵親上戰場,奮身厮殺在第一線。怕早支撐不住了。
在呂字大纛之下,下邳軍統帥呂布,卻在此時發布了一個奇怪的命令:“義節率二百騎卒,增援曹性!”
曹性?不是侯成?但成廉根本沒有這種疑問,大聲應喏,點出二百騎兵,從軍陣馳道沖出,殺向曹軍。
此時劉關張三兄弟正在陣後解甲納涼,遠遠望見又沖殺出一支騎兵,而且還是沖夏侯淵去的,劉備不禁搖歎道:“呂奉先還真是夠狠,竟然以犧牲侯成步營爲代價,意圖一舉殘滅夏侯妙才的騎兵營。”
雖然同是一個營,但騎兵營可比步兵營金貴多了,拿一個步兵營換一個騎兵營,這筆賬,怎麽看都太劃算。
關羽冷笑道:“隻怕曹使君未必能讓他如願。”
張飛手搭涼棚向西張望一會,叫道:“喏喏,曹仁的将旗動了。”
曹操終于動用了精銳騎兵,因爲他已經成功逼呂布先出動了并州鐵騎——并州鐵騎不過三百左右,成廉率二百騎出擊,已亮出底牌,曹操自然也可以使出殺手锏了。
你想殲滅我的騎兵,我還想滅了你的騎兵呢!
正當雙方即将掀開底牌的一瞬,戰場态勢陡然逆轉,發生驚人變化。
變化,發生在夏侯淵與曹性這兩位騎将身上。
夏侯淵奮身沖殺,以高超的騎戰技接連刺殺下邳軍十一騎,玄甲赤矛,迅捷如豹,所過之處,敵騎無不望風披糜。正沖殺間,護衛夏侯淵左翼一從騎突然悶哼一聲,滾鞍落馬。
夏侯淵悚然一驚,扭頭,一道勁風迎面而來——笃!卻是一從騎及時撲來,以騎盾擋住一支冷箭。
但在下一刻,夏侯淵大喝一聲:“小心!”
那從騎一驚,手裏本已放下的騎盾又急忙擡起,但已經遲了——一箭精準從騎盾上沿擦過,正中從騎額頭。
連珠箭!夏侯淵吃驚望去,但見二十餘步外,一騎将正持弓朝自己冷笑,其左右扈從,所杠的旗幟上,寫着一個“曹”字。
“曹性!”
“夏侯淵”
“受死!”
二人幾乎是同時喊出這句話的。
曹性搭上第三支箭。
夏侯淵火速扔矛摘弓。
咻——咻——
二人竟象西部牛仔般決對,不躲不閃,以鬥将的決死之志,同時舉弓向對手射出緻命一箭。
曹性會懼鬥将麽?
他曾與郝萌單騎對決,一刀換一槍,斷其一臂,自躺擔架。
夏侯淵會懼鬥将麽?
多年以後,定軍山下,兩鬓微霜的他,依然如飛蛾撲火般奮身撲向黃忠那熾烈刀鋒……
兩箭先後射出,于半空交錯擦過,噗!噗!各自擊中目标,帶出一蓬鮮血。
曹性本已持弓在手,故此快了一線,箭矢射穿夏侯淵臉頰,從左臉穿入,右臉穿出,鮮血淋漓。
而夏侯淵的箭矢則從曹性右眼射入,深入腦髓。
一箭換一箭。
夏侯淵,傷。
曹性,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