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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二年十一月末,公孫續終于完成使命,請來救命援軍。
黑山軍平難中郎将張燕,率領數萬救兵分三路向易京進發,不過,最終隻有張燕、公孫續這一路從并州成功繞開袁軍阻截并抵達。其餘兩路,一路誤期,一路被冀州守軍層層堵截,損兵折将,最後不得不退回黑山。
盡管隻有一路如期抵達,但張燕這一路是主力,步騎合計二萬餘人,如果與公孫瓒裏應外合,絕對能給袁紹造成重創。
由于此時易京已被袁軍重重包圍,來往傳訊風險極大,曆史上,公孫瓒就在這通訊方面吃了大虧。
當時公孫瓒派人給公孫續送密信,約定以點火爲信号,内外夾擊袁紹軍。結果這封信被袁紹的巡哨截獲,袁紹将計就計,依照約定的信号點起火堆。公孫瓒以爲救兵已到,率兵出城合擊,結果遭到袁紹伏兵的痛擊,損失慘重,把最後一點本錢都賠光了,再無力翻身。
不過,在這個時空,卻發生了一點變化。由于馬悍率先使用了鷹訊,并且不斷完善、加以制度化,通訊手段遠遠走在三國群雄的前面。同在幽州,公孫瓒也耳聞此事,并且也嘗試使用這種飛鷹傳書方式。不過,無論是公孫瓒。還是他的部下,明顯缺乏這方面的經驗,結果折騰幾回。也沒能建成一個真正的通訊網,始終擺脫不了鮮卑、烏丸人那種原始的鷹奴傳書方式,有效距離隻有百裏。
而正是這學得半桶水的飛鷹傳書,使公孫瓒成功避開袁軍巡哨,将密信傳到公孫續手裏。
于是,這回變成袁紹吃大虧了。
這一次襲營,雙方損失都很慘重。原因就在于公孫瓒約定的攻擊時間是晚上,也就是夜襲。
夜襲這種高難度的活計,一向是精兵的專利。訓練不足、配合不佳的普通軍隊根本玩不轉。公孫瓒選拔的突襲軍隊勉強可算是精銳,但黑山軍就不好說了。
結果黑燈瞎火之下,幾萬人混戰,造成大量傷亡。戰事最緊急時。張燕曾率百騎沖入袁軍大營。距帥帳不過百步。彼時呼喝之聲相聞,金鐵交鳴入耳,甚至有箭矢洞穿帥帳,其狀之危,幾如當年界橋之戰小村遇險。
最終,在張郃率大戟士奮力反擊之下,終于擊退張燕。而公孫瓒的突襲,也被袁軍大将文醜率部殊死拼殺所敗。天明之後。公孫瓒黯然率殘部退回城内,而張燕也無力再攻。引軍自去。
袁軍傷亡雖重,但大敗敵軍,士氣非但不墜,反而愈發高漲,圍城愈急。
十二月初,寒冬将至,如果再未能破易京,就得曾時休兵,待來年再戰了。
袁紹發了狠,一邊緊急從冀州、并州、青州抽調增援,一邊讓諸将立下軍令狀。諸将俱督促各部加緊挖掘地道,一直挖到台樓下,先用柱子頂着樓基,然後火燒支柱,樓台也就随之崩塌。袁軍就用這種方法,短短半個月内,摧毀了公孫瓒的數十重營壘,猶如蠶噬桑葉,逼近正中央最高的飛樓……
……
正堂内,坐着一個須發灰白,容色枯槁的老人。若是馬悍見了,隻怕無法相信,這竟是他初臨三國時,所見的那個虎虎有威,氣勢淩人的一代枭雄公孫瓒。
堂下伏跪着三個人:從弟公孫範、長史關靖、廣陽太守田楷。
公孫瓒目光從這三個追随自己到最後一刻的心腹面前掃過,聲音低沉道:“孤不會曝屍于袁本初之前,爾等可自去,或降或走,孤絕無恨意。”
“主公,讓我再沖一次,再沖一次!”田楷情急大叫。
公孫瓒搖頭:“不必多此一舉,事已至此,再戰無益,徒令将士橫死而已。孤意已決,與易京共存亡,諸君散去。”
三人無不垂淚,伏地大恸。
公孫瓒再召來扈從軍侯,低聲吩咐一番。
軍侯先是驚愕,接着噗嗵一聲跪下,重重叩首,擡頭時已淚流滿面:“主公,不可啊……”
公孫瓒抄起案旁佩劍,漠然道:“你若不敢,孤便自己動手。”
軍侯低下頭,再重叩一記響頭,顫聲道:“喏!”
所有人都退下之後,空曠的大堂上,隻有公孫瓒孤獨的身影,他緩緩抽劍出鞘,刃泛寒光,亮可鑒人,劍格刻着四字銘文:麴氏百煉。
這把劍,正是馬悍初臨三國時,誤殺麴義所獲,後進獻給公孫瓒。麴義爲公孫瓒生平第一大敵,他的佩劍對公孫瓒而言,有着特殊的意義,故此公孫瓒一直留用至今。若今日用這把劍染上公孫氏之血,隻怕麴義在九泉之下也會大笑翻身。
公孫瓒搖搖頭,随手将劍抛于階下,緩步走向高台。
此時内院之中,正室侯氏将十餘妾室召集到身邊,在她的膝下,是一摞白绫。
侯氏對送來白淩的扈從軍侯點點頭:“不勞典軍動手,我等自決即可。一刻之後,再請典軍入室收殓。”
軍侯含淚退下。
飛樓,是易京最高建築,飛角鬥檐,接天連雲,四面廓軒,極目天穹。夏日涼風滿樓,冬日以闆隔斷,圍成密室,點起爐火,煮酒炙肉,倚欄極目,别有味道。以往這裏是公孫瓒最喜登高望遠之處,而此時卻已堆滿齊人高的柴薪,還有一捆捆曬得幹黃的稭草。
公孫瓒一襲灰袍,臨軒遠眺。從這裏,可以看到數百步外。那密密麻麻的袁軍士卒,象螞蟻搬家一樣,不斷運土。将重重塹壕一點點掏空。轟!一聲悶響,煙塵彌漫,又一座營壘坍塌。看這架勢,用不了多久,就将蠶食至此。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陰霾欲雪,狂風怒号。城外殺聲隐隐,側耳傾聽,似在呼叫:“活捉公孫瓒。立封都亭侯!”
公孫瓒就象一尊雕塑,一動不動。這時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卻是那扈從軍侯與數名衛士,他們手裏。各執一根獵獵舞動的火把。還有一罐罐火油。
公孫瓒點頭,扈從紛紛将火油潑在柴草上,火把一點,烈焰騰空,濃煙滾滾,十裏可見。許多袁軍士卒都停止挖掘運土,指指點點,驚奇不已。
扈從們點火之後。一一來到公孫瓒身後,解衣跪坐。
公孫瓒扭頭。目露訝異。
扈從軍侯頓首道:“我等先缢主母,後焚主君,已背不義之名,無顔苟活于世,願随主公而去,望主公成全。”
公孫瓒露出一絲笑意:“不想孤離去之際,尚有忠仆追随,甚好。”
火勢漸熾,飛樓已成火海,狂舞的烈焰,燒灼得空氣仿佛都扭曲了。火海之中的公孫瓒,須發衣襟盡燃,他展開烈焰飛騰的雙袖,仰天長嘯:“縱橫十載,橫掃八荒,遠夷賓服,呼我白馬。恨天不公,并立雙雄,今我歸去,黃泉待君!”
所有攻城的袁軍士卒,都停下手裏的活計,翹首而望,前一刻還喧嚣吵嚷的場面,變得死一般沉寂。
那沖天的烈火,不僅映在數萬袁軍士卒眼裏,同樣也映在趙雲眼裏。
突破了廣陽防線的趙雲,在最後一刻,也殺到了易京城下,看到的,卻這樣一副令人震撼的場景。趙雲靜靜駐馬無言,身後千軍,寂然無聲。
“公孫伯珪引火**了啊!”同樣在觀望這一團沖天大火的袁紹,神情不見喜悅,反而有點惆然若失,從初平年間入主冀州開始,最大、最強、最難纏的對手就是這個人。如今,強敵終滅,爲何卻有空落落之感?
身旁的謀士武将如沮授、田豐、郭圖、辛評、牽招、淳于瓊、顔良、文醜、高覽、張郃、郭援、蔣奇等,齊齊躬身道:“恭賀主公,終斬大敵。”
這時有扈從大叫:“城門開了,有人出來。”
郭圖笑道:“定是舉旗投降……”
話音未落,一杆“田”字大旗之下,一将持矛縱騎躍出,身後數十從騎,矛戟齊舉,呐喊着向袁軍中軍陣沖來。
“來者何人?”袁紹大訝,主公身死,餘部皆散,竟然還有人以身殉主?他打那麽多仗,所滅勢力不知凡幾,還真沒見過這樣的。
“是僞青州刺史田楷。”郭圖失算,大失顔面,心下甚恨,“如此冥頑不靈之輩,正當殺之,留之無益。”
田楷數十騎兵,沖入上萬大軍中,猶如泥牛入海,幾乎連水花都沒濺起一點,轉瞬消失。
沮授淡淡掃了郭圖一眼,隻說了兩個字“可惜”便不再言。
幾乎就在田楷死難之時,又有數十人舉着“關”字大旗,湧出城門,沖向袁軍。
“這……這又是何人?”袁紹倒是知道公孫瓒有個長史叫關靖,但他不敢相信,一個文官也敢這麽做。
關字大旗之下,幽州長史關靖歎恨道:“前若不止将軍自行,未必不濟。吾聞君子陷人于危,必同其難,豈可以獨生乎!”當即策馬揮劍,赴袁軍而死。
田楷、關靖,一文一武,先後赴死。
袁紹已被震撼了兩回,但事情還沒完,又有一支騎軍從城門湧出。與前兩撥相比,這支騎兵不但人馬多而且明顯專業得多,俱是一身輕甲,鞍側挂弓,人人持矛,最顯眼的是,他們所騎的戰馬,俱是一色純白。
“是白馬義從!”
袁軍陣營發出此起彼落的驚呼。
袁紹與他的謀臣武将們,已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遠遠看到這一幕的趙雲,眼中掠過一抹痛苦之色,這些即将赴死的白馬義從,必定有他當年的袍澤。
數百騎兵一字排開,箭上弦,矛在手,随着爲首騎将一聲高呼,百人齊聲相和:
“義之所至,生死相随!蒼天可鑒,白馬爲證!”
白馬義從們高呼着盟誓沖入敵陣,就象白色飛蛾投入熊熊火焰。
這一刻,趙雲眼已模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