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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陽東郭以新開漕渠(陽渠)作爲屏障,在上東門以東七裏的漕渠上建有橋梁,稱爲七裏橋,并在橋東一裏建有“門開三道”的東郭門。¥f頂點小說,這裏,便是雒陽東面除虎牢關外的第二道防線,眼下駐防于此地的,便是原白波渠帥、建德将軍李樂。
李樂近來很不爽,他一直自恃有大功:渡河擊逆,斬首千級,殊死護駕,東歸首功,甭管是功勞還是苦勞,他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因爲當之無愧第一的那個人不在這裏。
可就這樣的大功,竟然因爲自家出身的緣故,被打發到東郭門駐守。而守衛在天子身邊的,除了伏完統領的虎贲、羽林,就是馬悍、董承這兩派外戚的兵馬。那馬悍兵強馬壯,糧草充足,又有救駕大功,更是長公主青睐之人,他比不了也罷了。那董承算什麽玩意?出身比自己強不了多少,強塞個女兒入後宮,就真當自個是貴戚了?哦呸!
李樂越想越來氣,嘴裏的酪漿也似變了味,又酸又苦,一口吐在地上,惱怒之下,正要下令将煮酪之人狠狠鞭笞一頓。
這時帳外忽然跑來一人,正是他的心腹李七。李七滿面喜色,一疊聲叫道:“将軍。好消息!昨夜楊奉、宋果與韓、胡二渠帥内讧,殺得血流遍地。今日一早,那周倉便奉天子之令,盡起遼東軍二營步騎七百,前往平亂去了。”
李樂所在的東郭門,距離函谷關實在太遠了些,加上按規定他的軍隊不能越過雒陽以西,以至于厮殺一夜,竟一無所知。直到天亮後,因周倉調動大軍。引起李樂軍巡哨的注意,一打聽之下,才知發生了大事。
李樂搖搖頭,韓、胡與楊、宋之争,已經持續了好些天,連天子都派大臣前去調解過,根本沒用。以李樂所知,這幾位都是桀傲不馴之輩,誰也不讓誰。内讧是早晚的事,一點都不會讓他吃驚。
李樂乜斜這個心腹手下一眼,懶洋洋道:“人家内讧,你高興什麽勁?”
李七湊近一步。壓低聲音道:“四營内讧,當然跟咱們沒關系,隻是,将軍沒發現一個天大的機會麽?”
“嗯?”
“周倉率所有遼東軍走了。雒陽空虛。”
李樂怔住,慢慢轉臉正視這心腹手下:“此言何意?難道讓本将軍趁虛劫持天子?這等事可沒半點好處啊。”
李七詭秘一笑,聲音更低了:“劫持天子自然沒好處。但劫持公主就不一樣了……”
李樂差點從榻上摔下來,失聲道:“劫……劫公主?”
李七滿面紅光,語氣亢奮而顫抖:“那馬悍憑什麽得到格外天子垂青,還不是因爲萬年公主之故?眼下此人與西涼軍一戰之後,生死不明,不知下落。那伏完與董承三天兩頭請周倉那黑大個過府,又是贈婢又是奉金,籠絡之意誰人不知。眼下周倉率軍離去,整個雒陽就數将軍兵力最強,倘若咱們以保護公主爲名,将公主奪過來……将軍,你可就搖身一變,成爲正宗的皇親貴戚啦!”
這提議,太誘惑了!李樂呆住,一顆心噗嗵嗵直跳,漸漸地,兩眼發光。他李樂是什麽人?兩個月前還是白波賊,奸淫擄掠,家常便飯,良家婦人他沒搶過一百也有八十,眼下有一個前所未有、最值得搶奪的皇女放在眼前,要是放過了,那他還叫李樂麽?
李樂用力咽了一口唾沫,突然爆出一陣狂笑:“馬悍啊馬悍,你不是很牛麽?你不是命很好麽?好,我李樂就取彼而代之……哈哈哈哈!”
李七興奮道:“将軍,幹不幹?”
“爲何不幹?幹!”李樂眼睛發出狼一樣的幽光,惡狠狠下令,“馬上召集所有兒郎——兵發雒陽!”
……
雒陽以南,靠近太學,是十常侍之一的張讓别院舊宅,眼下辟爲天子、公主與随行百官臨時居所。張讓不愧是靈帝時期權勢熏天的權閹,哪怕是一個别院,也是占地廣闊,美侖美煥。當然,自張讓死後,宅院數次轉手,最後雒陽成爲廢墟,這宅院自然也無人住,更無人修葺。如今隻能從那假山真水,亭台樓閣,略窺昔日的繁華美景了。
事實上天子與百官也早沒了那份欣賞美景的心情,他們要的隻是地方夠大,能住人就好,别的一概不放在心上。雖然看上去實在窘迫,不成體統,但比起曆史上劉協落魄河東,真是好太多了。
曆史上劉協流落河東,先是忍辱含垢,向李傕、郭汜、張濟請和,請求發還車駕及被俘百官、宮女。再是寄身于破宅,君臣議事,隻能露天席地。而剛從山賊轉職爲官兵的守衛,則趴在矮牆上指點嘻笑,如鬧市觀戲。甚至連司隸校尉這樣的高官觐見天子,都被守兵扔石子,進出抱頭鼠竄。其狀之荒唐凄涼,令人除了歎惜,隻有歎息。
眼下劉協的境遇實在好太多,尤其是心情,提前進入了春暖花開的時節。不光是回到魂牽夢萦的雒陽,更是擺脫了一個又一個的西涼軍閥控制,自此而後,我的地盤我做主,怎能不開心?
隻可惜,今日偏有掃興之人。先是聽聞白波四營内讧,車郎将周倉緊急請命,率軍前往平亂。他懸着的心還沒落安穩,又傳來一個驚人消息,駐守東郭門的建德将軍李樂,盡起八百白波卒,無令穿過雒陽,正向此處撲來。
聞此惡訊。滿朝皆驚。要知道,眼下天子身旁隻有兩支護軍:一支是伏完父子所領的虎贲、羽林衛,全部加起來不過七八十人;另一支是董承的部屬,約有三百餘人馬。哪怕全加起來,都比李樂少一倍,更不用說這兩支軍隊除了勉強裝備矛戟弓盾等基本武器,連甲具都沒幾副,戰力實在令人不敢指望。
消息不斷傳來,董承将軍率軍前往攔截質問,李樂回答是軍士饑馑。向天子讨糧。聽到不是造反,君臣俱松了口氣,但依然愁眉不展,他們哪來的糧?眼下供給全仰仗遼東軍,而遼東軍又豈會輕易将糧食交給李樂?
正發愁之際,突見董承滿頭大汗跑來,驚惶道:“陛下,不好了!那李樂分兵與臣所部對峙,自率三百餘卒。撲向西院……”
一聽此言,劉協與諸臣臉色大變——西院,那是萬年長公主的住處啊!
楊彪大急:“陛下,長公主萬不可有失。否則一旦右将軍歸來,必将掀起腥風血雨。”
衆臣心想,這還用你說,那個煞星爲了百餘士卒。就敢扔下天子,反殺西涼人。若是長公主有個閃失,那還不翻了天……
劉協騰地站起。向董承一指:“董君,朕賜你虎符,調虎贲郎前往西院,務必保住皇姊,不得有半點閃失!”
虎贲郎才多少人?有沒有一隊?董承頭大如鬥,但君令不可違,而且他也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沒法子,隻有苦着臉領旨。
辰時末刻,董承率四十餘虎贲郎,手持簡陋的武器,疾奔西院,将到側門時,迎面正撞上李樂。
李樂大笑,馬鞭戟指董承:“董将軍,你是在救火麽?要我說,你救火呢,人手又實在少了些,前面三百多人還算像樣,現在才四、五十人,你怎麽跟我玩?”
董承鐵青着臉,怒斥道:“李将軍,陛下與諸公俱在北院,距此不過百步之遙,你如此大動幹戈,是何居心!”
李樂揚揚眉,笑嘻嘻道:“想必董将軍也聽說了函谷關下四營将帥内讧之事,我這不是生怕亂兵驚憂陛下、公主與諸公,這才率兵前來護駕的麽。董将軍,我這可是一番好意啊。”
董承一窒,澀聲道:“天子在此,誰敢無禮?有虎贲、羽林在,何懼亂兵?李将軍好意心領,請回。”
李樂來這裏可不是打嘴仗的,随便扯出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搪塞即可,如何耐煩與董承磨嘴皮子?當下舉步硬闖。
董承咬咬牙,一揮手,身後數十虎贲郎上前欲攔,卻被數倍于已的白波軍一下隔開。雙方都得到主将示意克制,隻以盾牌磕碰,赤手推搡,高呼怒罵,卻并無拔刃相向之意。
董承心裏很清楚,李樂非要硬闖,他根本攔不住,唯今之計,隻能是擺出個姿态來能交差就行,至于公主,他真的管不了了。
一片混亂中,誰也沒注意到,三十步外,院内一棵樹影婆娑的枝桠間,伸出一支寒光閃閃的箭镞。
咻!一箭如電,正中毫無防備的董承額頭。
董承瞪大着一雙難以置信的眼睛,喉嚨嗬嗬有聲,死死盯住箭矢射來的方向,數息之後,仰面而倒。而此時場上一片混亂,居然沒人發現。
襲殺得手,樹上跳下一個婀娜矯健的身影,頭裹紅巾,背弓負箭,飛快閃入重重屋影裏消失。
李樂率一隊扈從,大搖大擺,橫沖直撞,居然無人阻攔。一直來到公主居室前,幹咳幾聲,學着士人長揖道:“李樂向公主殿下請安。”
等了半晌,屋裏沒反應。李樂目光一閃,舉手示意扈從不動,緩步踱上石階,輕輕推開一扇門。
屋裏光線偏暗,以屏風分隔,薄薄的細紗後,隐約可見一窈窕倩影。
李樂按捺住心頭激動,一步步走過去,口裏輕喚:“公主殿下想必聽說了駐守函谷關四營亂戰之事,這幫亂兵的德行末将最清楚不過,發起性來,那是燒殺搶掠,什麽惡事都幹得出來。末将是來保護你的……”
李樂突然說不出話了——屏風後的确跪坐着一個女人,但卻不是萬年長公主,定睛細看,竟是公主身邊的兩個女侍從官之一,那個叫馬雲騄的少女。李樂心頭隐隐感覺不對,厲聲喝問:“公主殿下呢?”
馬雲騄端跪于席,聞言擡首冷冷掃了他一眼,一言不發,但目光卻越過他的肩膀,直盯其身後。
李樂突然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倏地按刀轉身——身後不遠處房角陰影處,果然有一個人影,正緩緩步出。
當此人五官從陰影中漸漸顯現之時,李樂眼睛突凸,渾身如墜冰窖,差點一屁股坐倒,語不成聲:“你、是你……馬——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