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炷香時間,衆人剛剛來到“正氣堂”圍牆之外,就聽到裏面傳來一陣“哐哐當當”的劍鳴之聲。
令狐沖大驚,急忙掠入廳内,卻見廳内演武場上站着好幾十人,這些人分成泾渭分明的兩撥,東邊一撥乃是令狐沖華山派的師兄弟們,掌門嶽不群一襲青衣士打扮,拔劍凝神。
大廳間,掌門夫人甯則和一名富賈模樣的年男鬥劍,兩人你來我往,戰成一團。
另一邊,爲首之人乃一名白眉白發的老者,相貌清矍,雙眼開合之間,隐有劍光閃爍。
聽陸大有介紹,這白眉老者就是“西嶽劍派”的掌門穆人清,其有三名徒弟,除開袁承志是新收的弟,其餘兩人黃真、歸辛樹都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
現在和甯則對戰的便是穆人清的大弟黃真,江湖人稱“銅筆鐵算盤”。
黃真打扮似個商賈,左手拿着一個黑黝黝的算盤,右手拿着一支閃閃發光的黃銅筆。打鬥之時,算盤旁敲側擊,銅筆橫掃斜點,兵刃所指之處,盡是甯則周身要穴。
甯則手持長劍,玉女劍十式變化繁複,盡數當下對方冰刃。劍鋒閃爍不定,圍着黃真周身疾刺,銀光飛舞,猛地裏她一劍挺出,直刺對手心口,當真是捷如閃電,勢若奔雷。
好個黃真,臨危不亂,猛地擲出算盤,甯則用劍一攪,銅算盤“哐當”一聲散架,黃真銅筆一掃,正巧點在劍鋒之上。
“嗤嗤”兩聲輕響,兩人身同時一震,朝後退了三步,卻是同時刺了對方,用了一股巧勁蕩開。
兩人卻是打了個平局。
“夫人。”嶽不群歎了一口氣,上前扶住甯則。
甯則面露愧疚之色,道:“夫君,是我輸了。”
嶽不群和穆人清乃同一輩,甯則是嶽不群的妻,而黃真則是穆人清的弟,兩人雖然年齡相近,但論起輩分,甯則還要大黃真一輩。
故而兩派雖然看似打了個平局,然則按規矩講,是“西嶽劍派”黃真稍勝了一籌。
果不其然,黃真沖着甯則微微一拱手,道:“甯女俠,承讓了。”
甯則不願失禮,還禮道:“閣下劍法高超,甯則佩服。”
穆人清輕捋白須,微笑道:“你做得很好,退下吧!”
嶽不群緩緩說道:“穆兄,你們‘劍宗’一支,二十五年前早已離開本門,自認不再是華山派弟。更何況師兄如今已在江湖上闖下赫赫聲勢,何以今日又來生事?”
穆人清連連冷笑:“當日我們劍、氣兩宗**上約戰,你氣宗使詐,騙走吾師,以緻我劍宗一派退走華山。如今我們雙方再次約戰,誰勝過對方,誰就是華山正宗。”
這時,令狐沖上前,對甯則低聲問道:“師娘,你還好吧?”
甯則點點頭,道:“你來啦!”神色之間頗見憂色。
嶽不群早就注意有人進來,知是夫人甯則吩咐陸大有将思過崖挨罰的令狐沖叫了下來。
華山派門人雖多,但算得上高手的沒有幾個,除了他本人和夫人甯則外,另一個勉強算得上好手的隻有大弟令狐沖,現在乃是事關本門生死存亡的大事,自然要把他叫回。
不過待他看到後面進來的張新逸和洪七公幾人,臉皮猛地抽搐了一下,半晌沉吟不語。
甯則對令狐沖低聲道:“沖兒,這第二場就由你下場,你盡力罷。不管輸赢,師父師娘都不會怪你。”
令狐沖領命道:“是,師娘。”
令狐沖跳入場,朗聲道:“在下華山派大弟令狐沖,還請各位劍宗的師兄弟們指教。”
穆人清看了令狐沖一眼,贊了句,“不錯。”轉身對身後一名二十來歲的青年說道,“承志,這場就由你來。”
那青年應了聲“是!”走入場。
“袁承志見過令狐師哥。”這青年相貌英武,不卑不亢,讓令狐沖頓生好感。
“袁師弟,請!”
“請!”
兩人拔出佩劍,廳内頓時驚呼聲一片,原來那名叫做袁承志的青年所用的竟是一把完全用黃金鑄成的奇形寶劍,彎彎曲曲,有如一條靈蛇。
“這是什麽劍!”
“這樣的劍,能使出劍法嗎?”華山派衆人議論紛紛,江湖上奇行兵器不少,但像這樣的卻還少見。
“金蛇劍!”嶽不群沉聲問道,“你和金蛇郎君夏雪宜是什麽關系?”
二十年前,江湖上出現一人,名喚夏雪宜,此人心狠手辣,亦正亦邪,手持一把黃金打造的金蛇劍,殺戮無數。不過後其神秘失蹤,以緻衆人皆不知其是生是死。
袁承志躬身應道:“晚輩曾偶然途徑夏前輩身隕之地,得到這把金蛇劍和金蛇秘籍。”
嶽不群聞言,目光閃爍了一下,淡淡道:“穆師兄,貴徒好機緣,金蛇劍法大名鼎鼎,不知和貴派劍法孰勝孰劣?”
穆人清冷哼一聲,吩咐道:“承志,待會兒比武你隻準用我傳授給你的劍法。”
袁承志道:“弟領命。”
一旁,張新逸笑着對洪七公道:“‘君劍’嶽掌門這次失算了。”
洪七公同樣搖頭,“比劍法令狐小必勝無疑,不過這樣一來,勝負就難說了。”
令狐沖性清高孤冷,和風清揚卻是極像,若對方不用金蛇劍法,那他也定然不會使出新學會的獨孤劍。
金蛇劍法雖然詭異狠毒,但和王道絕學獨孤劍一比,兩者的差距不可同日而語。
比鬥一開始,袁承志手金蛇劍閃電攻至,如同一條活龍活現的靈蛇刺向令狐沖的兩肩,劍尖抖動不定,不着痕迹。
令狐沖立即揮劍擋隔,使得卻是華山派的希夷劍法。
希夷劍法,取大音希聲之意,一劍使出,破空無聲,令狐沖的希夷劍法雖然沒有用到無聲無色的地步,但也是淩厲非常,非但封堵住袁承志的金蛇劍,反而“唰唰唰”攻出三劍,刺向袁承志周身要穴。
袁承志身随劍走,腳下後退半步,挺劍刺出,瞬息擋下令狐沖刺出的三劍。
令狐沖劍法靈動,潇灑迅捷,每一劍都切準要害,妙到毫巅。袁承志則根基紮實,劍法走的是正平和的路。兩人就這樣轉眼十幾個回合,仍是難以分出勝負,
忽然,袁承志握住劍柄的手臂一顫,金蛇劍尖兩叉瞬間鎖住令狐沖長劍,手臂一旋,長劍平直而進,速度極快,刺向令狐沖的胸口。
令狐沖身形一閃,堪堪躲過這一記直刺,卻見金蛇劍劃了一個半弧,“咬”向他的肩頭。
這一招固然驚險,但令狐沖隻消使出“破劍式”便可輕松破去,不過開戰之前,他給自己定下隻準使用華山劍法的規則,這一劍猝不及防,卻是無論如何也避讓不開。
說時遲那時快,令狐沖忽然身體向前一沖,長劍無聲無息刺出。
場上一道驚呼,利刃透體而過,鮮血橫飛。
“嘀嗒、嘀嗒……”場上一片寂靜,隻見金蛇劍深深刺入令狐沖肩膀,而他手的長劍,則架在袁承志的咽喉部位。
袁承志眼閃過驚訝、愧疚、佩服的目光,而後棄劍認輸,澀然道:“師兄劍法高超,這場比試是我輸了。”
令狐沖搖搖欲墜,勉力說道:“承認。”身後風聲響起,卻是華山掌門嶽不群将其扶住,兩指快速在肩部穴道一點,止住肩上泊泊流出的鮮血,溫言道:“沖兒,你做得很好。”
令狐沖點了點頭,在衆人的攙扶下勉力退入人群,甯則滿臉關切、責備之色,親手爲其包紮。所幸傷口未及要害,并無性命之憂,隻是金蛇劍構造特殊,令狐沖被這一劍硬生生撕掉一大塊皮肉。
過了一會兒,“西嶽劍派”那邊派人送來一瓶藥膏,言道此藥膏對利器之傷大有裨益,嶽不群推辭不過,将其收下,給令狐沖塗在傷口上,不到片刻便止住流血,頗有奇效。
令狐沖适才之舉衆人雖然嘴上不說,卻也不少人爲之點頭,心生佩服,故而方有西嶽劍派贈藥之舉。
兩場比鬥之後,雙方互有勝負,各勝一局。
穆人清長劍在手,飄然入場,“紫霞神功乃華山氣宗第一絕學,天下知聞,老夫今日倒要向嶽掌門讨教一番。”他這麽說,是不服劍宗當年的敗北,意欲一雪前恥。
嶽不群心下踟蹰,他自忖實力不凡,卻絕無勝過眼前之人的把握。二十五年前,他還隻是華山氣宗一名較爲優秀的後起之秀,而對方已是劍宗有名的高手,兩人當年就差距甚遠。
更何況穆人清這些年來一昧精修,威名遠播,修爲不知道趨至何種程度。
“你要比劍,不如我和你打。”突然,外面圍觀的張新逸一步踏出,身法如電,再次出現已在場地央。
這一手迅若閃電,衆人皆是驚歎。
好好的比試竟有人橫插一手,穆人清眼睛微眯,長發無風飄揚,忽然長嘯一聲,身形閃動,如風一般掠向張新逸,一劍刺出,這一劍淩空劃過,有如白雲蒼狗,氣象萬千。
這一劍出手,頓時生出無數變化,更隐隐罩向張新逸周身。穆人清門下除去幾名弟,鮮少有人見過祖師親自動手,今日驟然見到,果然精妙非常,玄奧無雙,祖師不愧是世所公認的“拳劍無雙,天下第一”。
場上衆人以嶽不群表情最是複雜,隻此一擊,他自認自己的劍術修爲要稍遜一籌。
張新逸哈哈一笑,猛然拔劍,一劍斬下,刹那間,仿佛流星墜地,隕石天落,驚天巨響,萬千雲霞頃刻煙消雲散。
一力破十巧,任你千劍萬劍,我自一力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