顱腦外傷是很容易緻死或者緻殘的。
宋宗信撺掇周宸趕走其他大夫,對于那些大夫而言,多半是松了口氣。
周宸不是普通的小官,或者富商,他是兩浙路都轉運使,算是江南最有權勢的人之一。摔傷了腦袋,很難治愈的。
治活了沒有大功,治死了卻是滅頂之災。
能從周家出來是好事。
當然,能到周家去看病的,都是有點名氣的大夫。而其他大夫或者尋常百姓,都無緣登門。沒有進去,自然很想知道周家到底什麽情況。
“周官人摔得重不重?”有人就開始打聽。
“聽說很重。頭上漲了個大包,裏面都有血塊。”
“已經昏睡了好些天,隻怕是不行了......”
他們猜測着說,周溫榮隻怕是要死了。結果,過了五天,果然聽聞周宸府上,把一位太醫院的太醫,趕出府去。
“太醫都趕走了?”
“太醫的官,不及都轉運使大。他要是治不好,自然也要趕走他的。”
“不是,不是,聽說是太醫院的左院判。周官人已經被他治死了。”
這件事,傳得非常快。不過是上午才趕走宋宗信,下午就傳遍了杭州。傳言越說越邪乎,說周溫榮已經去世。
要不然,怎麽也要給院判大人幾分薄面?
“那什麽時候發喪啊?”不僅僅百姓好奇,連杭州的各官員。也在紛紛打聽。
若是周宸的獨子去世,周宸隻怕悲痛萬分,這是個很好的機會。若是能安慰到他。也許就可以平步青雲。當然,周溫榮的喪禮,肯定是極其奢華,也要送禮的。
于是,大小官員們,各顯神通,花錢買通周府的下人。打聽消息。
“真的,脈象和氣息都沒有了。”買到消息的官員,聽罷之後也是目瞪口呆。周宸這個獨子。養得原本就艱難。
哪裏知道,天降橫禍。
一時間,周溫榮已經去世的消息,傳遍了杭州府。
唐乾和李老先生也聽聞了。
他們倆都有點難過。
“都是姓宋的造孽啊!”李老先生甚至痛哭流涕。“周公子的傷。原本還有的救,都是姓宋的唆使周大人,把咱們都遣出來,這才讓那孩子小小年紀夭折......”
周公子體弱,一直都是李老先生管着脈案。
周溫榮對李老先生很敬重,兩人雖然是病家和大夫,卻又師徒之誼。陡然聽聞他去世,李老心裏悲痛萬分。
而唐乾老先生。和周公子不太熟。周公子去世了,唐乾心裏咯噔了一下。不免唏噓。但是,他很快就平靜下來,連忙去了邢文燋的宅子,找邢文燋和陳璟打聽消息。
這幾天,唐乾不能在周家行走,陳璟卻是可以的。
他們應該更清楚。
“老爺和陳官人不在家。”邢文燋的小厮回答唐乾,“老爺清早就帶着陳官人,去了周府,還沒有回來。”
唐乾更決定傳言可信,周溫榮去世了。
“唉!”唐乾覺得很可惜,歎了口氣,回到了自己落足的客棧。他在杭州盤旋了數日,除了給周溫榮看病,就是幫宗德堂檢查些成藥,忙到了今日。
現周溫榮去世,自然也要上柱香,再回越州。
晚上的時候,宗德堂置辦了酒席,請唐乾老先生吃酒。
唐乾一個人在杭州,又和宗德堂親近,自然就去了。
請唐乾的,是宗德堂秦家大老爺,現任的宗德堂大東家。
“......老先生,您聽說了嗎?”酒席到了一半,秦大老爺問唐乾,“周府的公子,聽聞是沒有痊愈?”
唐乾看了眼秦大老爺。
“人都沒了,秦家之前一直不肯鑽營,對周官人的病不與理會,怎麽現在反而關心起來?”唐乾在心裏腹诽,沒有回答秦大老爺的話。
周溫榮摔傷之後,按理,宗德堂應該主動送藥才是。哪怕用不上,也是他們宗德堂對轉運使的孝順。但是這次,他們無聲無息,很是反常。
等到人死了,反而跑來問唐乾,讓唐乾心裏詫異。
“這個,倒也聽說了幾句閑話,當不得真。”唐乾回神,笑呵呵道。
秦大老爺,是個極其精明的人。
唐乾老先生和宗德堂打交道的時候長。何時應該留心,唐老先生一清二楚。此刻,就應該多個心眼,所以唐老先生說話巧妙,不肯多說半個字。
“是哪些閑話?”秦大老爺又問,“我也聽說了些。那些閑話,着實可惡,說周公子已經隕落,真是叫人生氣。老先生聽說的,可也是這些污穢之言?”
唐乾隻得點點頭,道:“正是,也是這些話。我卻是不相信的。”
“這如何叫人相信?”秦大老爺好似很生氣的樣子,“老先生下午還去了邢二官人家裏,是他告訴您的?”
唐乾終于明白秦大老爺想說什麽了。
他這是很想求證謠言的可信度。
“周府的孩子隕落,又不是宗德堂去治病的,大老爺這麽急切想知道實情,是因爲什麽?”唐乾的心思快速轉着。
“難不成,那天他們去打馬球,秦家的孩子也在場?”唐乾立馬想到了這一點。
唐乾心裏快速想着,面色絲毫不改,道:“去是去了,不過沒有見着。聽他們家下人說,邢二官人好似是回了望縣......”
其他的話,唐乾半句也不肯多說。
他猜的很對,當時在場的。就是有秦家的孩子。
不僅僅如此,秦家的孩子還是周溫榮的對手。當時,不僅僅邢文燋在場。連周宸也在場。雖然不說周溫榮就是秦家的孩子害死的,但是周宸喪失愛子,必然要遷怒。
秦家很擔心周宸遷怒他們。
這些年,秦家因爲做了禦藥供奉,賺了不少的銀子,在京裏也上下打點,結實了些權貴。但是。那些權貴大半隻是貪圖秦家的銀子,并不真的和他們要好。
萬一得罪了人,那些權貴可能靠不住。
所以。秦家很怕得罪周宸。
這些日子,他們刻意低調,希望周宸能忘記他們家的孩子當時也在馬球場。
他們更希望周溫榮能好起來。隻要周溫榮好了,秦家再在周家花點錢打點。這件事應該會過去的。
可若是周溫榮死了。隻怕周宸事後想起了,秦家也脫不了幹系。
這是秦家的擔憂。
“爹,您打聽得如何?”秦大老爺和唐老先生吃了飯,就回了秦家,他的長子連忙迎上來,問道。
宗德堂這幾日,人心惶惶。
開藥鋪的,雖然有點錢。有點名氣,到底沒有多少硬後台。對方都是兩浙路手可遮天的人物,自然是害怕極了。
“該問的,都問過了。”秦大老爺歎了口氣,臉色有點陰晦,“隻怕是真的。周溫榮已經死了,周家準備辦喪事。”
“那......那怎麽辦啊?”秦大少爺立刻站起來,焦急不已。
“坐下!”周宸冷冷對兒子道,“多大點事,你就如此慌神!”
秦大隻得坐下,可是他仍是焦慮不安,手指一個人的叩擊桌面,來緩解自己的情緒。
“應該沒什麽大事。”秦大老爺沉默一瞬,不知是安慰兒子,還是安慰自己,“周宸又不是瘋狗。他兒子摔下來,是他兒子自己馬術不精;再不濟,也是馬球場的賽馬不好,還輪不到咱們呢。”
這話,有點自欺欺人。
周溫榮摔傷,除了馬球場和賽馬的責任,接下來最直接的,就是周溫榮的對手。
而當時他的對手,就是秦家。
“周宸這些年,納了七八個妾,就是想再要個兒子,免得斷了香火。結果,那些年輕的小妾進門,隻有兩個生養了,還都是閨女。
去年,周宸就回絕了送上門的小妾,大概是死心了,私以爲生不出兒子的,隻能好好調養周溫榮。周溫榮是他唯一的命脈。那孩子要是去世了,周宸就絕後了,那時候,周宸和瘋狗又有何不同?”秦大對父親道,“爹,咱們還是得早做準備。”
秦大老爺怔了怔。
他覺得秦大言之有理。
不能僥幸!
“你連夜收拾,去趟京裏!”秦大老爺對兒子道,“咱們這些年,在京裏各處打點,總有人能幫幫咱們。要知道,那周宸可是宰執府的門生,要是得罪了他,未必有很多人敢幫忙。你要機靈幾分。”
秦大道是。
“聽說宋左院判,是周家從蘇州請來的。這無疑是端王和郡主到了蘇州。每次進京送藥,總要到端王府去孝敬,讓你二叔去趟蘇州,給端王請安,順便把這件事和端王也說說。若是端王能說句話,從中說合,周宸那瘋狗自然不敢再亂吠。”秦大老爺又道。
秦大又點頭道是。
他們連夜去打點準備。
尚未黎明,秦大就和他二叔,分别去了京城和蘇州。
宗德堂上下,籠罩着愁雲。他們多次意識到,自己生意做得越大,越是不敢得罪權貴。可偏偏,他們沒有可靠的人。
“大伯,大伯!”天剛亮,秦大老爺安排好了一切,準備去睡覺的時候,突然被他四侄兒吵醒。
秦四急急忙忙跑進來,喊了秦大老爺。
他臉上,帶着幾縷興奮。
這隐約是好消息。
宗德堂現在非常需要好消息的,所以秦大老爺立馬過來,問道:“怎麽?”
“大伯,周溫榮沒死,活了過來!”秦四很興奮說道,“昨日是沒了氣息,但是今天又好了些。雖然還沒醒,但是沒死!”
秦大老爺也愕然。
沒死?
沒死,周宸就把宋宗信趕走了?宋宗信雖然隻是個左院判,但是他和端王是發小,而且宋家在京裏關系很深,宋宗信好幾個姐姐,都嫁給了權貴人家。
周宸這真是瘋了嗎?
“消息确實麽?”秦大老爺也瞳孔發亮,盯着秦四。
要是真的,無疑是太好了。周宸兒子雖然沒死,但是他得罪了宋宗信,估計他自己就結下了不少的仇怨。
這樣的話, 他哪裏還有精力對付宗德堂?
“确實,這是在周溫榮裏屋服侍的丫鬟,傳出來的話!我買通了那丫頭的父母,才讓他們傳了信給我。”秦四道。
秦大老爺立馬笑容滿面。
“快,趕緊派人去蘇州和京裏,把這話告訴你父親和你大哥,讓他們心裏有數。”秦大老爺大笑起來,吩咐秦四,“拜訪倒也無妨,别提周宸的恩怨。”
秦四笑道:“大伯,您太仁慈了。這要是周宸,必然不肯放過您!”
“咱們是行善積德之戶,和周宸一般見識?”周大老爺也笑了。
秦四忙去吩咐。
他剛剛吩咐玩,秦大老爺又喊了秦四過來說話。
秦四不知道何事,急急忙忙到了秦大老爺跟前。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