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特意去施舍旁人,因爲總想不到那裏去。若是有人說,多謝賜藥等語,他真想不起是誰,賜藥的事多了去。
但是賜飯,這倒是鮮少的。
所以,陳璟記得這件事。
去年,陳璟在街頭和孟燕居、邢文定等人打架,被關到了縣衙門的牢房裏。當時,沈長玉等人都給他送飯。
在縣衙的牢房,還有個人,特别奇怪。當時看來,他應該是個重犯,卻不知是犯了何事,因爲望縣這些年,從來沒有過如此怪異的重刑犯。
後來,他向陳璟讨要吃的,陳璟就給了。
原本也是吃不完的。
這件事,陳璟很少過心。對于那囚犯,他也許會因爲某件事而偶然想起來,卻從來深究{}.s.。
“兄台,你既然有了傘,就先行吧,我再等等。”身邊的年輕人依舊在說話。這個年輕人很善談,也很熱心。
他見陳璟仍站在這裏,以爲是陳璟得了傘,不好意思抛卻避雨的朋友,才遲遲不走的。這年輕人的話,驚醒了陳璟。
陳璟望着雨幕之外,早已消失無蹤的身影,手裏的傘拿着,有了幾分疑惑。
“這人,怎麽會特意在這裏,手裏還拿着傘?是跟蹤了我,所以特意等我?”陳璟心想。
他想着心思,就和年輕人告辭。撐傘踏入了雨幕裏。
暴雨傾盆,陳璟勉強護住了自己的藥箱,急匆匆回到了玉和堂。
玉和堂裏。有幾個躲雨的人。倪先生和朱鶴都在閑聊,鋪子裏沒有生意。
“東家,怎麽濕了這身?”朱鶴看到陳璟,萬分驚訝,“您這身從哪裏來?是去了魏家麽?”
下這麽大的雨,陳璟不可能是從家裏直接趕過來的。朱鶴知道魏四受傷的事,不免猜想陳璟是去了魏家問診。
陳璟則點點頭。證實了朱鶴的猜測:“是去了魏家。”
倪先生也詢問魏四的病情。
陳璟簡單說了幾句,就上樓去找清筠。他在樓上的廂房,有兩套幹淨的衣衫。都是清筠收着的,定期拿回去幫陳璟洗了。
“東家,不如回家吧。”清筠見陳璟淋濕了滿身,心疼道。“雖然是熱天。好好的人淋了冷雨,也容易染上風寒。回去洗個熱水澡,喝些姜湯。婢子陪着您回去。”陳璟搖搖頭,笑道:“沒淋多少雨,打着傘呢。再說,這個天下雨也不冷啊”
清筠無法,隻得給陳璟拿了幹淨的衣裳過來,服侍他換下。
而後。雨漸漸停了。
雨停了之後,差不多就是黃昏了。
竟然有晚霞。
燦紅的霞光從樹梢披洩下來。将整個城市染得豔麗谲滟。陳璟把廂房的窗棂推開,妩媚的霞光如錦緞,填滿了屋子。
他把行醫箱裏的東西都倒出來,重新準備明天上山的藥品。不管怎樣,陳璟想抓緊時間去上山一趟。
“東家,有人找您。”突然,朱鶴上來喊陳璟。
陳璟問是誰。
“說是錢莊的人。”朱鶴道。
陳璟立馬起身,看着朱鶴。
朱鶴明白陳璟的心思,笑着解釋道:“東家寬心,并不是寶豐隆錢莊的。那位先生說,他們是徳玉錢莊的。”
陳璟微微凝眸。
徳玉錢莊,他沒怎麽聽說過。
“說了找我什麽事?”陳璟慢慢把行醫箱最後一點東西整理好,問朱鶴道。整理好了,他才合上了箱子。
“說是有筆錢,從南方過來的,要親自交給東家您。”朱鶴道。
陳璟點點頭,下樓去了。
徳玉錢莊來的,是一位年長、有資曆的夥計。他把五百兩銀票交給陳璟,對陳璟道:“這是鄭官人給陳東家的銀票,說是診金。”
陳璟哦了聲,知道是誰了。
上次在清江藥市,遇到了那位許先生生病,然後陳璟治好了他。許先生是鄭姑娘和鄭官人的随行。
當時,鄭姑娘不相信陳璟,少給了五百兩銀子。
“鄭官人還挺守信用的。”陳璟笑道,接過了銀票。
錢莊的夥計把銀票放下,告辭離開了。
陳璟把銀票拿上樓,交給清筠。
已經到了下市的時辰,朱鶴他們在樓下收拾大廳,薛燦中也要回家了,賬房裏就隻剩下清筠一個人。
她還在看賬本。
陳璟把這銀票交給她,讓她入賬。
“怎麽記?”清筠問。
陳璟就把這筆錢的來曆,告訴了清筠。
上次去清江藥市,清筠也跟着去了,她都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所以,陳璟提了提鄭姑娘和鄭官人,清筠就明白了。
“如此說來,鄭家姐弟還是有點良心。”清筠笑了笑,道。
陳璟颔首。
清筠仔細對着銀票,發現銀票上出現人的印章,不是鄭官人,而是許兵。
“許先生”清筠念着許兵二字,回想到那位先生姓許,明白過來,“東家,這銀票是許先生給的。”
然後,清筠就不太高興了,道:“鄭氏那對姐弟,不僅僅小氣刻薄,還吝啬。他們給的銀票,是許先生的。不說許先生送過來的,反而說他們,着實叫人不齒。”
陳璟沒有注意這點。
認真說,他很少去注意銀票上出現人的名字。
他拿過看了幾眼,果然瞧見出現人這一項用的是許兵的印章。
“銀票都需要一個出現人。”陳璟想了想,對清筠道。“雖然我對鄭氏姐弟沒有好感,但他們也看上去很有錢。估計是他們的名字,不方面用作出現人。就借用了許先生的印章。”
“爲何不方便?”清筠問。
陳璟笑道:“我也不是神仙,哪裏能知道呢?”
之前,陳璟就覺得鄭氏姐弟身份神秘。他們非常謹慎小心,南下似乎也是揣着什麽秘密。況且,他們一口正統的官話口音,似是京城人士。
陳璟想,也許是京裏某位達官貴人的孩子吧?不少字
“東家說的。自然沒錯。”清筠笑着,把這筆錢入了賬,不再追問什麽。仔細把銀票收起來。
陳璟提着藥箱,和清筠回了家。
回到家,去和大嫂、陳文恭、陳文蓉用了晚膳,李八郎也進來。彼此說了一會兒話。陳璟也把魏四的事。說給了大嫂聽。
李氏聽了,不免心慌,很可憐魏四。
“明日,你去買點補品,給魏四送過來。”李氏還吩咐身邊的丫鬟。
丫鬟道是。
陳璟也沒有阻攔。
而後,他們從内院出來。
李八郎拉住陳璟,想和陳璟說話。
清筠就幫陳璟提着藥箱,自己先回了内院。
“雨停了沒事。我就去了趟姜重檐家裏。”李八郎對陳璟道,“他人不見了。他家裏小厮說。他家官人帶着姑娘,去了杭州。”
“哦。”陳璟道,“那就算了。”
李八郎卻耿耿于懷。
“央及,你說他們去杭州做什麽?上次姜重檐還同我說,等到了七月,我們去打圍,地方都訂了,就是定在七月初九。”李八郎道。
陳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跟他可不熟,不太清楚。你若是想知道,明天再去一趟,問問他家裏的小厮。”
李八郎竟點點頭。
陳璟回了後花園的院子,清筠服侍他沐浴更衣。
“東家,這匹料子,您幫我帶上山吧,這是給木蘭的。”清筠拿了個小包袱給陳璟,“并不重。”
陳璟打開來瞧瞧。
是一匹粉紅色桃蕊盛綻的錦緞料子。
“這個不好。”陳璟道,“木蘭是山裏的女孩子,肌膚顔色比你的黑些,不适合用這種粉紅色的料子。最好是送她一些正色的,像大紅、亮藍色等。”
清筠咦了下。
她大概覺得年輕的女孩子,唯有粉紅才能配得起。
聽到陳璟如此一說,清筠深以爲然。清筠對配色也是很有心得的。像肌膚偏黑的,正色的确可以撐起來。
“去年,太太賞了我一匹大紅色遍地金的錦緞,因爲太過于惹眼,我也不敢做出來穿。送給木蘭的話,會不會太過于紮眼,她也沒法子穿出去?”清筠問陳璟。
陳璟覺得送給木蘭不錯。
他說服清筠把粉紅色的換下來。
清筠最後換了那匹大紅色遍地金的,讓陳璟帶上山去。
除此之外,清筠還送了木蘭一直金簪。簪子頭是蟠螭的,口中銜着一排璎珞,綴了紅寶石的小墜子,熠熠生輝,和那套衣裳非常配。
“你這個小妮子,倒是大方。”陳璟笑道,“這簪子很貴的吧?不少字”
“是太太賞賜給婢子的。”清筠有點忐忑,道,“可是我沒有其他簪子好配這種料子啊。東家,等往後婢子拿了月錢,再置辦一個”
陳璟攔腰摟住了她。
“我知道你對朋友好。”陳璟在她耳邊低語,輕輕吻住了她的耳垂,“這樣很好。清筠素來是個大方的女孩子。”
清筠身子發軟,倒在了陳璟懷裏。
第二天,陳璟早起上山。
山上沒什麽大事,不過湊巧趕上一個産婦難産,快三天了,眼瞧着婦人和孩子都要保不住。
陳璟幫忙接生。
其他的,都是些小病。
他在山上住了一晚,臨下山的時候,把清筠的禮物給了木蘭。木蘭拿着,又驚又喜:“清筠送給我的?”
陳璟點點頭。
木蘭咬了咬唇,想說什麽,卻沒有說出來,隻是明亮的眼睛眨巴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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