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偏西。
日照黃昏,天際晚霞旖旎,映襯着城内的深紅濃翠,似披了見華麗的錦袍。霞光落在路人的面頰上,個個似帶着喜氣。
陳璟的心,卻越發焦急。
最終,他們在西城門的時候,找到了一點線索。
“是有個小孩子,搖搖晃晃的出城了。他身上圍着粗麻布,我們幾個都在說,這是誰家辦喪事。”
“是啊,那孩子身上有點酒氣,當時我們就挺詫異的。隻因他是出城,不是進城,就沒怎麽盤查,讓他走了。當時,他好似迷迷糊糊的。”
“他和這位官人,面容上确有幾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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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的兩個守衛,七嘴八舌把他們知道的情況,告訴了陳璟和衙役。
“他自己?後面有沒有旁人跟着他,或者前頭有人領路?”陳璟問。
兩位守衛又回想了下。
他們并不是特别留心,可能記得不清楚。想了半天,并不是很确定說:“若是有怪模怪樣的人跟着他,我們肯定留心了。好像就他自己,左右也沒有大人跟随”“多謝。”陳璟道。說罷,他就要出城。
衙役卻攔住了陳璟。
“陳東家,一旦出了城,四下裏茫茫,去哪裏找人?不如咱們先回縣衙。讓大人把衙門的人都召集起來,大家點了火把,一同出去找。”
“如此也好。”陳璟道。“你們先回去,告訴縣尊大人。我自己先出去找。不管誰先找到,都彼此知會一聲。”
說罷,陳璟就先出了城。
他知道這條路。
伯祖父出殡,就是沿着這個城門,送到了陳氏祖墳埋了。一路上還是丢的紙錢,尚未被風吹散。
陳璟心裏總有個感覺。若是陳文恭出城,也許去了祖墳那邊。
于是,他快步奔跑。
陳璟體力很好。但是跑得快了,也是呼吸不暢,肺裏好似要被點燃,燒灼起來。那熱騰騰的空氣。讓陳璟感覺不到半分涼意。
他忍着一口氣。跑到了祖墳那邊。
汗水沿着額頭,大顆大顆落下來,打濕了他的面頰,眼睛也被打濕,視線裏有點模糊。
遠遠的,就看到新築的墳頭,還有紙馬環繞。天已經晚了,天際悄悄拉開了夜的簾幕。
陳璟快步上前。就看到陳文恭趴在伯祖父的墓碑上,睡得香甜。有微風。把輕若無物的黃紙錢吹上來,掩蓋了他半身。
四周的光線越發暗淡。
如今場景,怪異陰森。
陳璟蹲下來,往陳文恭身上摸了一把,孩子睡得很熟,呼吸均勻,就是胳膊有點涼。
“若是叫醒他,他知道自己睡在這裏,也是害怕。”陳璟心想。
他就沒有喊陳文恭,隻是把他扶到了自己背上,快步走出去墳崗,往城裏走去。陳璟仍是走得很快。
“二叔”背上的陳文恭因爲收到了颠簸,慢悠悠醒來。自己的叔叔,他還是認得的,雖然是從背後。
他茫然喊了聲陳璟。
“醒了?”陳璟笑道。
陳璟全身都濕哒哒的,全是汗。陳文恭覺得味道不好聞,又因爲喝了酒,胃裏燒灼,更是難受,就道:“二叔,你掉茅坑了嗎?身上難聞。”
陳璟笑了笑,道:“那我放你下來,你自己走?”
陳文恭嗯了聲。趴在墳頭睡了幾個時辰,陳文恭的腿腳發軟,半晌才站定。陳璟牽着他的手,往城裏趕。
陳文恭也慢慢清醒。因爲是月初,沒有月色,四周越來越黑暗,陳文恭也看不清到底是哪裏,隻得深一腳淺一腳,跟着陳璟回去。
“二叔,這裏哪裏啊?咱們不是在旌忠巷吃飯麽?”陳文恭問陳璟。
陳璟笑道:“還吃飯呢?你喝了點酒,就睡着了。我有個朋友,請我去他莊子上看病,我就帶着你出城,你在馬車上睡着了。現在咱們回城呢,沒有馬車,我隻得背着你”
陳璟經常到處去給人看病,陳文恭是知道的。
故而,他信以爲真,乖乖的哦了聲,沒有再說什麽。
叔侄倆往回走。
陳文恭還是個孩子,腿短,腳步比較慢,陳璟也唯有放慢了腳步。這條路,陳璟走過好幾次。之前也有祭祖,來過幾次,上午又給伯祖父送葬,記得清楚。
“二叔,怎麽還不到家?”陳文恭走了幾步,腿開始發酸,不免嘀咕起來,“咱們是不是走錯了?”
“沒有啊。”陳璟道,“看,那不是城門的燈火麽?”
還有二裏地,太遠了根本看不見。
但是在黑暗裏久了,眼睛會産生幻覺,很多東西都會自己腦補,這也是爲何有人說自己在夜裏看到了鬼怪。
鬼怪是沒有的,自己把黑暗中的影像腦補成自己害怕的東西,倒是真的的。
陳文恭太想看到城門,聽到陳璟如是說,他往遠方看了看,隐約真的瞧見了燈火,不免高興起來。
“二叔,你的朋友家人,生了什麽病?”陳文恭慢慢恢複了精神,又是走夜路,竟然覺得很有趣,就和陳璟說閑話。
“這個,我不知道。”陳璟道,“他這次的病,有點怪異。我回頭還要仔細診斷,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
他語氣裏有點憂心忡忡,陳文恭也聽得出來。
“二叔,他們都說你醫術可好了。是神醫,你什麽病都能治。”陳文恭像個大人似的,安慰陳璟道。
陳璟哈哈笑。道:“那是外人贊譽的話,我碰到沒有見過的病,心裏也是沒底的。”
他把陳文恭當成個大人,和他說着心裏話。
陳文恭也用大人的口吻,安慰陳璟。他反而覺得有趣。
叔侄倆閑話半晌,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城門口。因爲陳璟出門,衙役得了縣令的令。讓别這麽早關門,至少等陳璟回來。
其他衙役也分别出去去找人了。
故而,陳璟他們很輕松就進城了。
“陳官人。您回來啦?”城門的守衛熱情對陳璟道。他們剛開始不認識陳璟,後來一打聽,就知道是玉和堂的陳東家。
提到玉和堂,望縣無人不知。
陳璟卻很冷淡。輕輕點點頭。怕守衛當着陳文恭的面,說出什麽話來,當即沒有多言,甚至沒有讓人去告訴縣尊一聲,就領着陳文恭快步往裏走。
他們雇了輛馬車,回了錦裏巷。
李八郎和王檀坐在外書房,心事重重的等待着。
“你們可回來了,二姐派人來問了幾次。”李八郎見陳璟他們回來。立馬上前。陳璟給他使了個眼色,李八郎明白。沒有多說什麽。
“八舅舅,我們出城去給人看病了。”陳文恭對李八郎道,“回來的時候,就我和二叔。”
李八郎摸了摸他的腦袋。
陳璟松開了陳文恭的手,對他道:“你先進去内院,和你娘說咱們回來了。我還有事,和你八舅舅商量。”…
陳文恭乖乖答應了,去了内院。
“怎麽一回事?”王檀也陳璟。
陳璟進了書房,這才低聲,把陳文恭睡在祖墳那邊的話,告訴了李八郎和王檀。
李八郎立馬變了臉。
王檀也沉吟。
“怪事。”王檀半晌才說,“好好的, 他怎麽回去祖墳呢?還睡在那邊,也是挺奇怪的。你沒有問他?”
“他還是個孩子,吃醉了睡下,什麽都記不起來了。我若是問了他,他自己先害怕,沒病也要吓出病來。”陳璟道,“所以編了個謊言,說我們是原先出城去給人瞧病,回來晚了。他什麽都不記得了,信以爲真。”
王檀點點頭:“你做得很對”
“央及,文恭隻是醉酒,還是生病了?”李八郎臉色微白,問陳璟。
陳文恭酒量很好,這孩子居然喜歡喝酒。若是沒人管着他,他能喝得不知節制。李八郎和王檀喝酒,帶過他幾次,所以知道情況。
但是陳璟不知道。
陳璟自己不擅長飲酒,每次他們喝酒,也從來不叫陳璟。
“我不知道。”陳璟道,“沒見過這種情況的。今天還是不好驚動他,我明早尋個借口,給他把脈,看看到底什麽情況。隻是,以後不能讓他喝酒,養成酗酒的毛病。”
“還是告訴我二姐吧?”李八郎建議陳璟,“孩子們都聽她的話。咱們說了,文恭未必肯聽。”
“不行,女人相信鬼神邪祟。一旦告訴了她,她就要多心,以爲孩子撞了邪,反而不妥。”王檀先開口拒絕。
陳璟也同意王檀的話。
不要告訴李氏。
李氏剛剛從丈夫失蹤的消息裏回神,心神仍是脆弱的。若是讓她知道,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兒子也出事,她會承受不住。
“這件事,就交給我吧。”陳璟道,“文恭是個很聽話的話,我會說服他的。”
李八郎和王檀都點點頭。
師徒兩人不免憂心。
“八哥,你幫我去趟衙門,把文恭找到的事,和金縣尊說一聲。我今天不知流了多少汗,要先去洗澡更衣。”陳璟對李八郎道。
李八郎和王檀也聞到了,陳璟身上的确難聞。
“好,我這就去。”李八郎道。
他讓小厮套了馬車,去了縣衙。
他前腳剛走,李氏就叫人送了王檀和李八郎的飯菜出來,說到了晚膳的時辰。送飯的丫鬟又道:“太太讓問,二爺人在哪裏?該進去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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