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熱鬧的人,把玉和堂團團圍住。他們生怕自己錯過了,還使勁往裏面擠。
朱鶴和倪先生沒見過這麽無賴又緊急的情況,自己先急了,亂了陣腳。他們一亂,曹茂再火上添油,整個場面就亂哄哄的。
“你看這孩子,都這個樣子了,你是想看着他死?”陳璟聲音猛然一提,穿透力很強,幾乎在場的人都能聽到,“不給我們瞧,愣是把他放在這裏等死,難不成你想害死他?你到底是不是他父親?”
圍觀的人,早有人這麽想。
曹茂的行爲,仔細一想,是有點莫名其妙。
“讓你瞧?你已經把我兒子害成了這樣,再讓你瞧,豈不是要害死了他?你給老子滾一邊去。”曹茂咆哮。
“這位官人,您到底要如何?”人群裏有人插嘴,“不讓大夫瞧,又把孩子擺在這裏。不如各退一步,把孩子弄去其他地方醫治,治好了再回來找玉和堂算賬。我們都在這裏,親眼瞧見了,玉和堂不敢賴賬。”
“是啊,是啊。”這個主意靠譜,有人附和。
“還是報官吧,讓縣衙的人來做個見證。”陳璟高聲道,“既然是我們的藥害了他,不管怎麽治,總要有個公道。”
“是啊,請縣尊大人做個見證。這孩子已經這樣,不能再拖了。”有人也附和這話。
曹茂眼珠子轉了轉。
木闆車上的孩子,奄奄一息。
曹茂卻突然撲到了孩子身上,大聲啼哭:“虎子,虎子,你怎麽了?如今這世道豈有公道?走,爹帶着你去找醫術高明的大夫。”
然後怒目對陳璟道,“老子不報官。窮人報官,死路一條,你就是想逼死我們父子,好讓你的藥鋪生意興隆!”
繼而又對圍觀的人道,“街坊們都瞧見了,這玉和堂就是個黑心藥鋪,他們的藥整個明州藥市都沒有見過,能吃死了人。把人吃死了,他們還要報官......”
普通百姓,對官府都有點敬畏和憎惡。
提到窮人報官難的話題,圍觀的人皆有感觸。
于是,他們目光都帶着憎恨,看着玉和堂。
“虎子,爹帶着你求醫。”然後抱着孩子,快步往外跑。他的兩個朋友,也連忙推了木闆車跟上。
圍觀的人很自動給他們讓出了一條道。
“這黑心鋪子!”
“是啊。當初開業的時候,金縣令還送了吉禮。如今說報官,那是欺負人,這東家和金縣令熟着呢。”
“坑人啊。”
一時間,什麽聲音都有。
“也不能這樣時候。我家姑娘打嗝好幾個月,多少大夫束手無策,就是這小陳神醫治好的。”有個中年漢子見大家都在指責玉和堂,想到陳璟曾經救過他女兒,不免爲陳璟說話。
“玉和堂給了你多少好處,你這樣幫他們說話?”
“你也是黑了心的?”
“打嗝算什麽大病?那也要瞧?你也是有錢鬧騰的。如今還幫着玉和堂說話,真是昧了良心。”
中年漢子還要解釋。
但是四周的聲音很高,根本不容他再說什麽。
倪先生和朱鶴等人站在門口,聽着這些人就站在他們家鋪子門口,大聲指指點點,氣得差點吐血。
“回去吧,今天先關門。”陳璟對衆人道。
朱鶴點點頭。
小夥計等人,連忙把鋪子上闆。
“關什麽門,幹脆關了鋪子吧!”有人嘲諷。
幾個小夥計又氣了一回。
陳璟讓他們不要管,趕緊把門關起來。
倪先生氣得胡子都吹了起來。
他重重坐在椅子上。
“健兒丸就是驅蟲健脾的,怎麽會抽搐、口吐白沫?那孩子不知怎麽了,看着像是中毒,卻賴在咱們身上,還不給瞧。”倪先生怒道,“真真氣死老夫了。”
“就是誣賴。”陳璟道,“我知道是誰設的局。”
“設局?”倪先生怔住,看着陳璟,“東家,怎麽回事?”
陳璟先把郭榮華夫妻裝病,騙他上門問診的話,告訴了衆人。
“初五那天,您去出診,而後就沒見您提及。原來那就是個局?”朱鶴聽了,不免後怕,“後來呢,東家?您識破了他們,怎麽教訓他們的?”
“我報官,把他們關了起來。”陳璟道,“要不然今天來鬧的,就是郭榮華夫妻了。他們見我報官,把他們做局的人抓了起來,故而重新安排了人。可恨的是,居然用個小孩子。
那小孩子,若不是癫痫,就是被他們下毒。我原還打算放長線釣大魚,慢慢籌劃的,整整淩海開。如今看來,他是喪心病狂!”
世人對小孩子就會多點同情。
連陳璟都不例外。
“同安堂,淩海開?”倪先生提到了淩海開,就厭惡的蹙起了眉頭,“那是個畜生!”
“怎麽?”朱鶴問倪先生。
“同安堂是他祖父開的。我比他祖父小十來歲,卻是忘年交。行醫開始,也常到同安堂取藥,和同安堂比較熟了。淩海開從小就作惡多端。
他十二歲的時候,學了個治療燒傷的方子,愣是把家裏下人的腿給燒了。他哪裏會治?後來,那下人就死了。淩老先生氣得打了他一頓。
長大了更是不得了,醫術不見漲,卻學得心狠手辣。弄死人陷害旁人,他們也不是頭一回,從前就害過徐氏藥鋪,弄得徐氏藥鋪好幾個月前沒什麽生意。
這還不算。他十七歲就和父親的小妾私通,而後那小妾懷孕了,他父親要打他,他就怪那個小妾告狀。趁着他父親不在家,愣是把人肚子裏的孩子棒殺了,把小妾賣到了激|院。
等他父親發現了,覺得太丢臉,去找那個小妾,打算送到家廟裏,而後才慢慢弄死時,發現小妾已經死了。
他們家的仆婦、丫鬟,甚至他的庶母、庶妹,全部奸yin了一遍。他太太管不了,他還把自己的小姨子弄到家裏做貴妾。
總之說起來,就是個喪盡天良的東西。淩家老爺子不是善茬,淩海開的父親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最後就養了淩海開,是個惡鬼。”
倪先生一口氣不斷,把淩家的事告訴了陳璟他們。
說罷,他還補充道:“我隻是個外人,知道的肯定隻是皮毛。他作惡不止這些。東家和他結怨,他定要弄得東家身敗名裂。
東家,你一定不能有婦人之仁,以爲得饒人處且饒人。淩海開此人,您半步不能饒恕他。否則,他定要攪合得您在望縣呆不下去。他巧舌如簧,跌倒黑白的功夫,您是不及他的。”
陳璟點點頭,道:“倪先生放心。既然遭到了我手裏,我自然不會放過他的。”
倪先生這才放心,松了口氣。
“可笑,淩家就是那些東西,居然是開藥鋪的。”倪先生搖頭,“醫藥乃慈善之行,卻在禽獸手裏經營。”
陳璟歎了口氣。
朱鶴聽了倪先生的話,不由心口一緊:“倪先生,既然淩海開是如此秉性。那麽今天擡過來的孩子,定是被下毒了吧?”
陳璟蹙了蹙眉頭,心裏防備有指甲刮在玻璃上的聲音,毛骨悚然。
倪先生又怒又痛:“必然是了。可憐那娃娃,不過五六歲的年紀,比我小孫兒還要小,就要遭了毒手。不知是誰家孩子,他父母怎舍得。”
屋子裏陡然沉默下來。
大家都感覺一口氣透不出來。
“東家,您是怎麽和淩海開結仇的?”半晌,朱鶴問陳璟。
“大概是因爲婉君閣。”陳璟把婉君閣給他五百兩銀子,讓他行走,從而辭退了劉苓生的話,告訴了衆人。
“......我和淩海開,沒有見過。但是咱們生意很好,必然搶了同安堂的生意。淩海開生意不如意,肯定全部推到了咱們頭上。一旦劉苓生撺掇,他們定要狼狽爲奸。”陳璟道。
朱鶴頓了下。
他覺得,這件事未必就是淩海開。
可能都是陳璟的猜測,也許是其他人。
故而,朱鶴問了:“東家,有沒有可能是其他人呢?”
“郭榮華夫妻,就是淩家的下人啊。”陳璟笑道,“他們住的是淩海開的院子,必然和淩海開有關了。”
“沒有别人。”倪先生道,“劉苓生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女兒嫁給了淩海開太太的兄弟,兩家有點關系。若是劉苓生,必然和淩海開有關的。”
朱鶴這才點點頭。
說了半天,陳璟對他們道:“你們都看好鋪子,我出去一趟。”
“東家去哪裏?”朱鶴問。
陳璟笑笑,沒有回答。
清筠卻追了出來。
她輕輕替陳璟整了整衣襟,低聲對陳璟道:“東家,您萬事要小心。不如帶個小夥計吧,路上有個照應。”
她很害怕有人在路上伏擊陳璟。
陳璟笑笑,輕輕抱了她一下:“我沒事。這件事,回去别告訴太太,免得她擔心。你也安心。我要照顧藥鋪,也要照顧你們,豈會出事呢?”
清筠低垂了頭。
陳璟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有點用力,似給她力量般,然後就出門去了。
他直接去了婉君閣。
才道巳正,婉娘剛剛忙完生意上的事,去睡覺了。
“婉姨不讓打擾,陳公子請稍坐。”小丫鬟對陳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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