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陳璟什麽也不幹,讓清筠先去鋪子裏,跟倪先生和朱鶴等人說:“今日我晚些時候才到鋪子裏。”
清筠頓了下。
她沉默一瞬,才問陳璟:“東家,真的要去旌忠巷讨個說法?”
她知道陳璟去哪裏。
陳璟點點頭,笑道:“嗯。孩子哪裏懂什麽話?都是大人說,他們聽到了。既然他們敢說,自然不怕我質問。”
清筠低頭想了想,悄聲道:“帶着家裏的小厮去吧。萬一他們要打您,您打不過,豈不是吃虧?”
陳璟哈哈笑起來。
“放心吧。”陳璟笑道。
他去外院,要了一根馬鞭。
他大嫂前不久買了輛黑漆平頂馬車,雇了個老車夫,養了匹馬,以後出門就不用每次都去雇車了。
陳璟很少不用。
他去了馬房,把車夫的馬鞭借過來,進内院喊了陳文恭。
李氏瞧見他拿着馬鞭,不由吃驚:“你真要去打人?”
“答應文恭了啊。”陳璟道,“五叔、五嬸昨日不是來咱們家讨公道了嗎?他們都知道孩子要個公道,難道咱們家的孩子就該吃虧?”
李氏咬了咬牙。
鬧得過分了,旌忠巷族學裏不讓陳文恭讀書,可怎麽辦?
家裏有錢,足夠請個先生的。但是,錢都是陳璟的。陳璟沒有開口,李氏不好擅自做主。
在族學裏念書。到底省點花銷。
“......若是訪裏說話了,就讓他去處置。”李氏對陳璟道。
陳二陳訪裏,如今俨然是旌忠巷的當家做主者。比他父親還有威信。假如陳二願意兜攬這件事,幫陳文恭出頭,陳璟就沒有必要咄咄逼人。
留點退路,沒有壞處。
陳璟家裏畢竟人口稀少,沒有親叔伯,沒個幫襯的。
“知道了。”陳璟道。
陳文恭已經穿戴整齊出來了。昨晚燈下沒有瞧見,他左邊眼角青了半塊。唇角也有點腫,陳璟瞧見,心裏微緊。
李氏也是一陣心疼。
“二叔。現在就去?”陳文恭看到了陳璟手裏的馬鞭,不由興奮。
“嗯,走吧。”陳璟笑道。
李氏等他們走出去了,才反應過來。在後面喊:“早膳不用了嗎?”
“回頭辦完事。去街上吃。”陳璟頭也不回說道。
陳文恭腳步帶風,一步不讓陳璟,跟在他身邊。
路上,陳璟問陳文恭:“你喜歡族學麽?”
陳文恭不懂陳璟爲什麽這麽問,看着陳璟。
“要是咱們鬧事過了頭,他們不讓你讀族學,我隻得回家請個先生單獨教你,不能去族學了。你會不會難過?”陳璟直接問。
“不會!”陳文恭幾乎要跳起來,“我不喜歡族學裏的人。二叔。我真的可以自己在家裏念書麽?”
前幾年還好。最近幾年,他們家裏窮,族學裏的孩子并不喜歡陳文恭。特别是到處有人說他爹爹死了,更是欺負他。
而且,陳文恭并不是旌忠巷的。而族學裏的孩子,大多是旌忠巷的。他們很排斥幾個非嫡系的孩子。
那些非嫡系的孩子們,也不團結。
連先生也苛刻陳文恭。
陳文恭懂事,從來不回家說這些話,免得母親傷心。
他早就不想念那個族學了。
若是能回家,在家裏念書,他要高興死的。八舅舅也會來,他和八舅舅讀書,最好不過了。
“回頭看看。”陳璟笑道,“你不難過,那咱們就大鬧一回。”
陳文恭連連點頭。
大鬧一回,然後回家念書,真好!
叔侄二人氣勢洶洶殺到了旌忠巷。
他們不等人通禀,直接去了五房。
五叔有六七個孩子,卻隻有陳八和陳十八兩個兒子。陳十八是幼子,五叔疼得緊,不亞于大伯疼陳七。
他們的飯廳裏,坐滿了人。
大家都在默默不做聲吃飯。
瞧見陳璟和陳文恭來,五叔愣了下。
随即,五叔冷笑,放下了碗,冷哼道:“咋咋呼呼的,一早跑過來賠禮?陳璋不在家,着實沒人教你們叔侄禮數麽?”
昨日陳文恭打了陳十八,打得比較狠,李氏的賠禮道歉,并未緩解五叔心裏的氣。如今見陳璟和陳文恭叔侄倆這麽不通禮數,打擾他們用早膳,心裏更是添了層怒。
“五叔還知道禮數?”陳璟笑道,“既然這樣,那咱們就要仔細說道說道。昨日十八打了我們家文恭,作爲長輩欺負侄兒,這事五叔要怎麽辦?”
“什麽?”聽到這話,不僅僅五叔怒了,五嬸也怒了。
原來陳璟不是領着陳文恭來道歉的,而是來讨公道的。
簡直不知所謂。
五嬸更是氣得,起身把陳十八拉出來,給陳璟看:“你瞧瞧,這野孩子把小十八打的!你居然還問我們怎麽辦?”
陳十八今年九歲,癡長了個子,比陳文恭還要高。
但是他白白胖胖的,沒什麽力氣。陳文恭長得結實,腿腳靈活,打陳十八不費吹灰之力。
故而,陳十八臉上青一塊紫一塊。
陳璟不理會五嬸,問被拉出來的陳十八:“文恭爲何和你打架?”
“他撒野!”陳十八高聲道,“他撒野。我要告訴祖父和二哥,不準他再去學裏念書,讓他做個野小子!将來和你一樣,做個下等人。”
旌忠巷的人,提到陳璟的藥鋪,都覺得陳璟自甘堕落。
雖然開業那日比較熱鬧,讓他們都震撼住了。但而後。也沒有見到陳璟和那些達官貴人有什麽來往,故而他們又開始流言蜚語。
陳十八說這些話,張口就來。足見是他父母時常也這樣提及。
“除了這些話,你還說了什麽?”陳璟又問陳十八。
“這話何意?”五叔猛然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孩子打架,難道大人也要攙和。讓你嫂子來!”
“讓我嫂子來,婦道人家好叫你們欺負?”陳璟從頭到尾說話語氣都挺溫和的,不見怒意。“十八和我是平輩,這件事自然我是攙和的。”
然後,陳璟又問陳十八:“你可有說過。文恭的爹爹死在外頭了?”
這話,五叔他們常說。
孩子聽到了,不足爲奇。
“他爹爹就是死在外頭了。”陳十八又高聲道,“他爹早日了。沒爹的孩子!”
陳文恭一張小臉。頓時氣得發紫。
他要沖上去,再打陳十八。
陳十八吓得趕緊躲到了他母親身後。
陳璟也拉住了陳文恭,低聲對他道:“别着急。”
“詛咒我大哥,辱罵文恭,難道不該打?”陳璟拉住了陳文恭,轉頭問五叔。
“什麽詛咒......”五叔并不覺得理虧。
陳璋死在外頭了,這是事實。
陳璟倏然從身後拿出馬鞭。那鞭子似活的,徑直往陳十八身上招呼。
“啪”的一聲脆響。陳璟一鞭子抽在陳十八屁股處。
身邊的五嬸吓了一跳,差點跌倒。
五叔驚愕住了。
陳八等兄弟姊妹。全部愕然。
滿屋子服侍的丫鬟,也都不敢說話。
陳璟不等他們說什麽,揮起鞭子,又是一鞭子抽在陳十八的屁股處。這次打得有點偏下,打到了腿。
沒怎麽用力。
陳十八卻吃痛,哇的大哭。
“陳央及,你做什麽!”五叔和五嬸徹底怒了。
五叔氣得半死,上前欲奪陳璟的鞭子。
陳璟手裏的鞭子一轉,啪的一聲,打在了五叔的臉上。頓時,一條鞭痕現出來,隐約破了點皮,有血珠沁出來。
五叔被打得眼前直冒金花。
“殺人了,陳央及你要殺人!”五嬸被這個樣子,吓得半死,大聲叫起來。
陳十八的高聲啼哭,五嬸的尖叫,五叔臉上的鞭痕,讓屋子裏亂成了一團。陳八陳珑站在身後,不知該怎麽辦。
頓了頓,陳八轉身,跑去了大房,找大伯和二哥來幫忙。
大房的人也在吃飯。
陳八結結巴巴,把五房的事,說給大伯和二哥聽。
“什麽亂七八糟的?”陳二卻笑了下,“央及不是無故行兇的,怎麽會大清早跑到你們家打人?”
“是因爲十八和文恭昨日鬧事......”陳八又簡單把昨日陳十八和陳文恭打架、他父母去錦裏巷讨公道的事,說給了大伯和陳二聽。
陳二微微蹙眉。
大伯則怒了:“無法無天!這個陳央及,簡直翻了天。他自己作賤自己也就罷了,居然感到家裏鬧事。你把咱們放在哪裏?”
說罷,重重放下碗,起身去了五房。
自上次開藥鋪開始,大伯就對陳璟一肚子怨氣。
陳二連忙跟上。
陳七心裏好笑,也急急忙忙追了出去,想去看看熱鬧。心想:“央及越發能鬧騰了.....”一副看好戲的心情。
等他們到了五房的時候,大伯和陳二、陳七都愣住了。
五房亂成了一團糟。
五房的四個小厮,臉上都有兩條血痕,身上更是衣衫破爛,被馬鞭打破的。此刻,全部躺在地上,捂住小腿起不來。
他們的小腿處,隐約見血痕。
足見打得多麽狠了。
而陳五老爺和五太太,吓得躲到了飯桌後面,不敢動彈。
陳十八也不敢哭了。
陳五老爺臉上,一條明顯的馬鞭痕迹,血迹累累。
陳璟和陳文恭站在一旁。
陳璟手裏的馬鞭,是用牛筋浸了桐油練成的,非常結實,一鞭子下去就要皮開肉綻。他打陳十八的時候,用了一成力,有點疼,但是不傷筋動骨;他打五叔的時候,用了三成力,又是直接打在皮膚上,就破了皮。
給五叔一點教訓。
他打要沖上來的小厮時,這才用了八成力,把他們都打趴下去,免得他們傷了自己和陳文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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