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還是别請陳央及。”
十三娘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充滿了冷意。
她似乎很讨厭陳璟。
上次還說是她的恩公,而且陳璟開業,她也去了,很開心的樣子。怎麽轉眼間,她又這樣?
“爲何?”沈長玉笑着問妹妹,“央及醫術甚好,望縣隻怕能超過他的大夫沒有第二人了。”
十三娘目光微凝。
她沒有解釋,快步回了她繼母的院子。
沈長玉心裏疑惑不已。
不過,和陳璟結親的念頭打消,十三娘喜歡還是讨厭陳璟,沈長玉也懶得多想。女孩子的心思,沈長玉猜不透,反正他念陳璟的恩情就足夠了。
陳璟治好十三娘的恩情,沈長玉将來會還。
十三娘怎樣,就讓她任意妄爲。隻有這麽個親妹妹,沈長玉希望她過得随心所欲,不要爲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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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點@小說 陳璟和魏上幸乘坐沈家的馬車,回玉和堂。
“東家,怎麽診脈?”路上,魏上幸突然問陳璟。
這孩子在藥鋪混了一個半月,已經認識了不少字,把藥材全部熟記。這些天,小夥計們抓藥,都要經過魏上幸過目,确定無妨再給顧客。
他代替了陳璟。
最近這幾天,魏上幸一直在看陳璟診病。
他很少說話,突然問這麽一句。陳璟有點吃驚。
陳璟笑了笑:“我知道你想學醫。這樣,等過了年咱們聘了坐堂大夫,我沒有那麽忙。每天都抽出一個時辰,教你念書。”
魏上幸目帶不解看着陳璟。
陳璟知道他在疑惑爲什麽要念書。
但是魏上幸不說,陳璟就故意裝作不知道。他想引導這孩子,慢慢多開口說話。他跟陳璟還好,能說半句,卻跟其他人一個字不提。
上次小夥計阿祥拿錯了藥,正巧被魏上幸看到。他指了指阿祥的紙包。阿祥不明白,魏上幸抓起那藥,就狠狠掼在地上。
脾氣有點火爆。
旁人不能理解他想表達什麽的時候。他就急得發火。
饒是如此,也不肯多講話。
他的聲帶沒有問題,什麽話都會講。這麽不願意講,分明就是心理問題。他是怎麽導緻這個毛病的。魏四夫妻也不肯說。
陳璟不想打聽别人的隐私。所以他隻得自己引導魏上幸。
希望他慢慢放下心裏的芥蒂,學着多說話。
魏上幸不明白陳璟爲什麽說念書的話,卻不問,陳璟也不解釋,車廂裏就沉默下來。
魏上幸心裏着急,不停的摳手指,半晌臉憋得通紅,才繼續道:“東家。怎麽診脈?”
他又問了剛才那句。
陳璟笑了笑:“剛才說了,你換個問題。”
魏上幸摳手指更加用力。幾乎把指甲剝下來。
“......怎麽念書?”魏上幸憋了半天,終于問了。
陳璟哈哈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表示自己聽到他說話很開心,給他心裏暗示,然後才道:“醫書,像《黃帝内經》《金匮要略》,很多都是文字,甚至古文字。哪怕不是古人寫的,也是現在的大夫用古文表述,羞澀難懂。
若是你不認字,不明白古文的意思,你就看不懂醫書。每個人學醫,醫書是基礎,沒有基礎,學把脈問診,就是拔苗助長,有害無益。”
魏上幸有點失望。
他大概覺得很久之後才能給人看病,有點等不及了。
“你今年幾歲?”陳璟又問他。
陳璟知道他十歲。
他想讓魏上幸回答。
魏上幸又開始摳手指。
摳了一會兒,他才說:“十歲。”
“對,你才十歲!你看我,我都快十八歲了,我去給别人看病,别人都不相信我,覺得我是毛頭小子,會害死病家的。”陳璟笑道,“所以,你不要着急。
哪怕你現在學會了,别人也不敢讓你診病,到時候更加難過。要慢慢來。慢慢把基礎打牢固,以後就能學更多的醫術,救活更多的人。”
說到這裏,陳璟問魏上幸,“你呢?爲什麽想學醫?”
魏上幸面色痛苦。
他很讨厭陳璟問他問題。
說話很費力的。
“不知道沒關系,以後慢慢想。”陳璟笑了笑,不爲難他。
他今天已經說了不少話,進步了很多。
魏上幸點點頭。
回到鋪子,陳璟讓沈家的車夫回去。
他把魏上幸留在藥鋪,又見鋪子裏等了幾個病家,就坐下來,一一問診。
快到黃昏的時候,終于沒了病家。
陳璟也顧不上休息和吃飯,立馬去了集市,趁着尚未閉市,買了些點心,再回到鋪子拿了些燕窩和天麻,雇車去了倪大夫家。
他不知道倪大夫住在哪裏。
但是望縣城裏,多少都知曉倪大夫。
倪大夫沒有藥鋪,也不坐堂,要看病就要去他家裏請他。
“倪大夫啊,我就知道啊陳官人。”趕車的車夫聽到陳璟打聽,要去倪大夫家,立馬道,“您找倪大夫?您也看病?您自己不就是大夫?”
這車夫還挺擅長發問。
陳璟笑了笑,道:“您駕車,我有事。”
車夫不再多言,驅車去了倪大夫家。
到了倪家的時候,夜幕降臨,寒風落在臉上,飕飕刮得發疼。遠處的虬枝在夜裏簌簌作響,似寒枭啼叫,頗爲陰森。
陳璟上前敲門。
片刻後,有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前來開門。
“你找誰?”孩子不客氣的問陳璟。
“倪大夫在家嗎?”陳璟笑着問。聲音有點大,希望立馬的人聽到。
“你找哪個倪大夫?”孩子警惕的問,就是不讓陳璟進門。“我們家有三個倪大夫!”
倪大夫和他的兒子們都學醫,故而家裏的人,都叫倪大夫。
孩子這話也沒錯。
陳璟失笑,解釋道:“老倪大夫。”
“那是我祖父。”孩子道,“他生病了,不問診。你還要找我父親和叔父嗎?”孩子依舊堵住門,不讓陳璟進去。
寒風似穿破衣裳。灌在肌膚上。陳璟袖底全是寒意,背後更是涼透了。
“我是來探病的,我認識你祖父。”陳璟道。
他們說了這麽久的話。裏面也沒個大人出來說話。
估計他們家就是靠着這孩子應門。
聽到陳璟這麽說,孩子上下打量陳璟幾眼,有點不相信。
片刻,孩子才道:“你叫什麽名字。我去問一聲。”
“我叫陳璟陳央及。”陳璟道。
孩子點點頭。哐當把門關上了,咚咚咚跑進去。陳璟遠遠都能聽到孩子的腳步聲。
片刻後,是個中年男人出來開門的。
中年男人對陳璟抱歉一笑:“公子久等了,小孩子不懂事。我父親聽聞您來了,讓我出來接您。快裏頭請。”
陳璟道謝。
這是倪大夫的兒子。
進了院子,陳璟聞到了飯菜的香氣。
他們家正在用膳。
大堂的飯桌上,坐滿了人。
擺了兩桌,一桌大人。一桌十來個孩子。
屋子裏很安靜。
“您這邊請。”倪大夫的兒子把陳璟請到了倪大夫的卧房。
尚未進門,就聞到了濃濃的藥味。
倪大夫的老妻正在幫他穿衣。扶着他半坐起來。
“陳公子。”倪大夫聲音虛弱,沖陳璟笑笑,“您怎麽來了?”
“這麽晚打攪,着實抱歉。”陳璟對倪大夫道,“中午去了趟沈家,聽聞您生病了,故而我過來瞧瞧您。隻是鋪子裏有幾個病家,耽誤到了現在。”
“不打攪。”倪大夫勉強微笑,“您是忙人,費心了。”
倪大夫心裏也好奇。
他是見過陳璟的,卻沒有私交。
他不太明白陳璟爲何要連夜造訪。
“您哪裏不舒服?”陳璟問他,借着燭火看了看他的面色,問,“風寒麽?”
“是啊,一點小風寒。”倪大夫道,“人老了,不忠用。”
“天寒地凍,最容易風寒。”陳璟道,“您多保暖。”
陳璟坐下來,和倪大夫說了片刻的話。
瞧着越來越晚了,不好多打攪,陳璟留下禮物,起身告辭了。
仍是倪大郎送陳璟出門。
等陳璟走後,倪大夫的老妻拆開了陳璟帶過來的禮物。
看到陳璟帶了燕窩和天麻這種貴重藥品,倪大夫心裏更是狐惑了,不知道這年輕人是什麽意思。
“爹,陳央及就是開玉和堂那位?”倪大郎倏然想起來,問倪大夫。
倪大夫點點頭。
他心裏不是滋味。
他也想開間藥鋪的,隻是一直沒有本錢。這些年,孩子越發多了,家裏勉強維持開支,根本沒有閑錢去開藥鋪。
而陳璟,這麽年輕就實現了倪大夫一輩子沒有實現的理想。
“......他那個藥鋪,有坐堂先生嗎?”倪大郎倒是把陳璟來的目的,猜了個七八成,“他會不會是請您去做坐堂先生?”
“嗳?”倪大夫沉思。
這麽多年,倪大夫不是不想去做坐堂先生。
隻是沒有适合的契機。
望縣總共沒有幾家藥鋪,每次都沒有那麽湊巧,人家也不缺坐堂先生。開藥鋪的,多是醫學世家,家裏不管是親兄弟還是師兄弟,都會醫術,可以坐堂。
那時候,倪大夫也不缺錢,也不着急去坐堂。
而這幾年,倪家有點拮據。
能去做坐堂先生,自然最好了。等他将來真的老了不能動,他的兒子還可以繼續去給東家做坐堂先生,他們就等于是玉和堂的人了。
“要是真的,倒甚好。”倪大夫道。
“是啊。”倪大郎感歎道,“這位陳東家可不簡單。”
然後把陳璟藥鋪那天開張的盛況,又說了一遍。
其實倪大夫知道的。
父子倆倏然有了點期盼。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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