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掌櫃、三個夥計和貼身小厮掃亭,依舊跟着他們。
至于杜世稷後來如何,都是蔡書閑寫信告訴他們的。
杜世稷的胳膊斷了,縣尊先不追究他的罪,讓他先接上胳膊。杜家請便了名醫,也沒有接好。每位來的大夫,都會打聽:這是誰下的?
杜家一開始不肯說。
後來沒法子,隻得說了:“是望縣的陳央及。”
“哦,那位治好了中風的陳神醫啊。”有人恍然大悟。
“這麽惡毒下了人家的胳膊,算什麽神醫?簡直是敗類。”也有大夫罵道。
陳璟的名聲,經過楊家和明州其他大夫的一個多月的宣揚,已經普及了不少地方,姚江的大夫多少有點耳聞。但邢文定的事,讓他在望縣受到不少的質疑。
他的醫德,是最大的攻讦點。
如今,又因爲杜世稷,被更多的同行攻讦。
随着陳璟的名聲越來越大,他的無醫德也越傳越盛。所以,他這個人,同行提及,多少是不屑的。
雖然不屑,陳璟下了杜世稷的胳膊,他們都束手無策。這說明陳璟的醫術,遠在他們之上。
醫術比其他大夫高,惹得嫉妒;又因爲行事無德,其他大夫們攻擊他就越發狠毒,漸漸把陳璟描繪成一個大奸大惡之徒,十句話有九句話是惡毒的。而且都是杜撰的。
謠言就是這麽可怕。
這話,陳璟自己都聽說了幾句。
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裏,坊間市井。漸漸忘記了陳璟的好醫術,隻記得他的無醫德,覺得他這個人有點妖魔化,都害怕他,甚至用他的名字來恐吓小孩子。
“要是你不聽話,陳央及就要把你的胳膊下了。”
這話,都成了市井俚語。
一開始隻是在姚江說。後來也慢慢傳到了望縣......
陳璟的名聲,在姚江先臭了。
半個月後,杜世稷的胳膊。被大夫們接得亂七八糟。
杜家也來人到望縣,找陳璟,希望陳璟去接。
陳璟不去。
“你不去,我們就不走了。”杜家的人對陳璟既恨又怒。居然撒潑。想把陳璟架去姚江。
陳璟靜靜看了他們幾眼,然後溫和的問他們:“你們的胳膊也不想要了?”
杜家的下人吓得臉色蒼白,屁滾尿流從望縣滾回去了。
第二天,杜世稷的父親,親自來請陳璟。
說是請,那架勢恨不能扇陳璟兩個耳光。
已經半個月了,杜世稷的胳膊失去了隻覺,快要僵硬了。将來哪怕是接上了。以後隻怕連筷子也拿不動。
等于就是廢了。
但是不接上,杜世稷人都要廢了。
杜世稷的父親就忍着一口氣。上門請陳璟去接骨。
“不去。”陳璟道,“若是不犯法,我都想殺了他。但是卸他的胳膊,不犯法。他要死要活,與我無關的!”
“你小小年紀,就這麽惡毒!”杜世稷的父親好意來請,卻聽到這話,氣得大罵,上前要掴陳璟耳光。
陳璟繞開了。
杜世稷的父親不甘心,甚至下令叫人把陳璟帶回去。
“哦,你們的胳膊也是不要的?”陳璟說。
于是,下人們都吓住了。
杜世稷的父親鐵青着臉從望縣離開。
陳璟的大嫂不知道緣故。
她問陳璟。
陳璟也沒有隐瞞,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仔細和大嫂說了。
李氏吓了一跳。好在李八郎現在平安無事,李氏也松了口氣。她想了想,對陳璟道:“取人性命,那是損了陰德的。你還是去給他接上吧。”
“不用啦。”陳璟道,“那是白眼狼,吃不得虧。杜世稷已經快二十歲了,看他父親的性格,就知道他的性格不會好轉。接好了,将來還是要殺我的。有八哥的事先......”
李氏聽了,心裏也怪杜世稷。
她咬了咬牙,裝作不知道。
倒也沒有狠勸陳璟。
後來,蔡書閑給陳璟寫信,說杜世稷的胳膊,被一位姓唐的郎中治好了。那位老先生,是越州蕭縣人。
陳璟就知道,是上次在明州遇到的那位唐老先生。
整個兩浙路的杏林界,都尊唐老先生爲首。
隻有他能接好陳璟下的胳膊。
陳璟倒也有點意外:“沒想到,唐老先生能有那麽大的手勁。”他下的胳膊,想要再接上,必須精通接骨,而是手勁要大。
如果沒有手勁,或者接骨術不高超,也治不好。
唐老先生,比陳璟想象中更加厲害。
李八郎也看了信,知道杜世稷胳膊接好了,不免氣憤,罵道:“那狗賊時運倒好,碰上了個好大夫!”
說“好大夫”幾個字的時候,他咬牙切齒。
陳璟笑笑。
後來又收到蔡書閑的信,說杜家要花三萬兩,來填補杜世稷犯的事,全部推到家奴身上。
蔡書淵不依不饒,定要告杜世稷。
杜家又貼了一萬兩。
總歸四萬兩,縣尊和蔡書淵分了。
蔡書淵拿出八千兩,給蔡書閑置辦了田莊和宅子,将來就是蔡書閑的陪嫁;至于剩下的錢,蔡書淵自有用處。
“......什麽用處呢?”李八郎和陳璟猜測。
蔡書閑公然暗示,那麽用處必然和杜世稷有關了。
“是不是要對付杜家?”李八郎悄聲道。
“對付杜家,哪裏夠?”陳璟笑道。“殺杜世稷,倒是足夠了。”
李八郎微怔。
殺了杜世稷,就不是得罪了杜家嗎?
這件事。杜家可能一時沒有證據,但是肯定要懷疑蔡家和李八郎,将來也要查到他們身上的。
必須快點強大起來,李八郎想。
蔡書閑這封信後,很長時間沒有來信。
又過了兩個月,聽說明州去了命案。
這樁命案,雖然發生在明州。卻和姚江有關系,所以望縣、姚江這邊也聽說了。
杜家大公子杜世稷去明州拜年,然後就留在了明州。和親戚家的孩子們上元節去鬧市看花燈,結果被割喉,血濺當場。
兇手不知去向。
聽說兇手武藝高強,殺人之後隐沒人群。連杜世稷身邊的朋友都沒有留意到。
等他們注意到杜世稷倒下的時候。杜世稷的喉嚨已經破了,鮮血直接噴出來。
這樁慘案,是當街鬧市發生,影響惡劣。
一時間明州都關了夜市。
杜世稷是姚江的人,但是他不是死在姚江,姚江的縣尊就不用承擔責任;而姚江的其他人,比如蔡書淵,更沒有關系。
姚江的縣尊暗中揣測。是不是蔡書淵派人做的。
但是想想,蔡書淵在姚江。想殺杜世稷還是挺容易的。
可最後沒有在姚江動手,而是在明州府,縣尊不用承擔這件事的惡劣影響,不影響仕途,縣尊心裏也感激。
所以,到底是不是蔡書淵做的,縣令一點也不關心。
杜家行事嚣張,得罪的人不少。
杜世稷喜歡打馬球,從前在明州也得罪過人。
明州有位皇商的公子,和杜世稷打馬球,從馬上跌下來,當場喪命。當年那件事,鬧得很兇,兩家也成了仇。
杜家首先懷疑那皇商家,暫時沒有還沒有懷疑到姚江蔡氏頭上。
總之,他們那邊,焦頭爛額。
李八郎聽到消息後,一個人沉默了良久。
“......我想去路口,給華燈和孟先生燒點紙錢。”李八郎對陳璟道。
華燈和孟先生,就是死在杜世稷手裏的小厮和賬房。
如今杜世稷有了報應,自然要燒錢告訴一聲。
“好啊,你去吧。”陳璟道。
他沒有跟着去。
李八郎的一塊心病,就徹底放下了。
而後,杜家查了很久,誓要查到兇手爲止。
李八郎跟陳璟說:“我覺得,是蔡二哥做的。”
陳璟點點頭,道:“我也覺得是。”
“我要趕緊考中秀才,再考中舉人,去做官。哪怕将來查到了蔡二哥頭上,我也能保他,保住蔡家!還有你,央及。”李八郎道。
從此,他就一頭紮入學習中,簡直拼命。
這些,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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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璟和李八郎從姚江回來,他們帶的人,先安頓在鋪子裏。
鋪子帶個小小後院,有四間小廂房,可以堆房貨物,也可以住人
七彎巷屋子太小,李八郎的人,全部安排在鋪子後面的廂房住下。
陳璟想,人齊全了,接下來就要去清江藥市,采購藥材;等藥材買到了,再招個坐堂先生。
隻是,賬房死了......
九月初的半下午,秋陽暖融,金色光線斜旎。
清筠在院子裏洗布料。
這是大嫂中午從箱底翻出來的料子,有點發黴了,讓清筠趕緊洗出來,晾幹看看能不能做鞋底。
“清筠......”陳璟從窗口喊她。
清筠聽到了,身子微頓。
她依舊低着頭,輕輕回了聲二爺,沒有看陳璟。
自從上次洗澡那件事過後,清筠再也沒有正眼看過陳璟。不管陳璟怎麽同她說話,她都是低垂着腦袋。
“清筠,你識字嗎?”陳璟問她。
清筠又是一愣。
終于,她緩緩擡起頭,看了眼陳璟。觸及到陳璟的眼神,她又微微撇開目光,不和陳璟對視,道:“識得幾個......”
“幾個?”陳璟笑道,“你學過寫字嗎?”
院子就這麽大。
陳璟問話,不僅清筠聽得到,在屋子裏做針線的李氏、在耳房讀書的李八郎,也都聽得到。
他們都豎起了耳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