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璟到底沾了誰的光,借了誰的勢?
他打了邢家和孟家的孩子,還安全無虞從縣大牢出來了。
這中間,肯定是旌忠巷不知道的隐情,連老爺子也看不明白。
“他不是下了邢家三少爺的胳膊嗎?”陳二道,“又惹了孟燕居。那是兩個不肯吃虧的。央及躲在家裏,可能拿他沒法子。他去鬧市開藥鋪,孟燕居和邢家三少爺豈會饒過他?
依我說,央及的鋪子,開不了兩個月。咱們不要理會,他開業也不去吃酒捧場,任由他胡鬧。以後他就知道世道艱難。”
陳大老爺覺得陳二這話不錯。
孟家和邢家不可能不報複陳璟。
陳璟打了孟燕居,那是整個望縣都知道的。這件事,後來糊裏糊塗的,大家都不太明白。
但是孟家,豈是肯吃虧的?
孟家和邢家,都是新近得勢的。他們底氣不足,需要時刻彰顯他們的本事,才能赢得尊重。 陳璟自己應接不暇,還想開藥鋪,簡直異想天開!
“随他鬧吧。”陳大老爺道,“往後他們有什麽事,咱們就不要多管,任由他們生死!”
“是。”陳二答應。
父子倆商量完了,陳二就沒有把這話告訴老太爺。
老太爺要是知道,肯定更生氣。
等将來陳璟鋪子關門,陳二再輕描淡寫說說這件事,免得老太爺氣急攻心,有個三長兩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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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璟在旌忠巷逗留了一個上午。
他回到家。李氏問他:“說清楚了嗎,伯祖父怎麽說?”
“伯祖父身體不太好,沒敢打攪。我隻是告訴了二哥。”陳璟道。
“也是一樣,現在旌忠巷就是訪裏當家。他怎麽說?”李氏問。
“同意了啊。”陳璟笑道。
李氏訝然。
這麽輕松就解決了嗎?
“他沒有罵你吧?”李氏追問。怕陳璟受了委屈,隐瞞不說。
“沒有。”陳璟笑道,“二哥這人啊,最重自己的風度。要是生氣辱罵,面目猙獰的,他才不屑做。所以,真的沒罵我。” 旌忠巷同意了,她心裏也松了口氣。
“......我還怕他們不同意。”李氏笑道。“沒想到,這樣順利!”
“我辦事,能不順利嗎?”陳璟道。
李氏看着他,有點洋洋自得,不由輕笑。
她心裏也感歎:當年她嫁過來的時候,央及才六歲,她把他當兒子一樣養大,如今終于成人了,還這麽有本事。
李氏很欣慰。
晚膳的時候,李八郎讀書才歇。
他這才知曉。陳璟已經把其他都辦妥了,隻等鋪子到手就開業。
“......你可有掌櫃?”李八郎道,“你們家。真的沒有半分家底。沒有可靠的掌櫃,誰幫你站櫃台?況且進藥,你懂得嗎?藥市裏假藥很多,聽聞買了假藥不能嚷,一嚷,從此在這行就混不下去了。沒有可靠的先生,你怎麽進藥?”
藥市上,的确有這個規矩。
買藥,全靠眼力。
要是買了假藥。那是你眼力不好,從來你就落個二五眼的名聲。聲名敗盡,成爲笑柄!
所以。買了假藥也要認,不能吱聲。
這個很考驗眼力。
李八郎覺得,陳家不是醫學世家,找不到這麽好眼力的先生,光進藥這一項,就難住了。
藥鋪生意,并不好做啊!
“八哥,你倒是知道不少啊。你别擔心,我自己進藥。”陳璟道,“我讀書多年,也算有幾分眼力吧......”
這話,說得李八郎差點噎死。
讀書就可以辯藥?
這話說出去,簡直要笑掉大牙。
不過,李八郎轉念一想,陳璟這個人,是深不可測的。他的醫術、他的騎術,都是來源蹊跷,而且精湛無比。
他說他懂得辯藥,李八郎居然信了幾分。
“......隻是,掌櫃的,我的确沒有可靠的人。”陳璟如實道。
“二姐,當年你陪嫁的鋪子,不是有掌櫃的?”李八郎轉臉問李氏。
李氏輕咳。
她五年前就賣了鋪子,掌櫃的早就遣散,已經回老家了。
這件事,她瞞着李家。
“......鋪子我早就賣了。”李氏道。反正瞞不住,不如說個明白,“你回家别亂說話。”
李八郎也能猜到幾分。
他來到七彎巷,見家裏除了清筠,連個下人也沒有。當年他姐姐出閣,李家陪嫁了不少下人。那些人,李氏都賣了,鋪子豈有不賣的道理?
“知道了。”李八郎道。
既然李氏這邊沒有掌櫃的,李八郎隻得道:“父親臨走前,特意說過,家裏城南的香料鋪子,是留給我的。
這些年,我養馬,除了母親的私房錢,大部分從香料鋪子拿錢。如今我也不養馬了。我回頭把那鋪子關了,掌櫃和夥計都調過來,給你櫃上幫忙吧。
他們雖然不懂藥材,卻是忠心可靠,你可以慢慢教他們。你沒有家底,從外頭招掌櫃和夥計,誰知道他們和你是不是一條心?況且,新買的夥計也要教......”
這個年代做生意,都要用自己的家奴。
他們沒有職業經理人的概念。
陳璟是打算從外頭招人的。
但是李八郎這麽熱心,陳璟也不忍拂了他的好意,笑道:“那好,多謝八哥。”
掌櫃和夥計有了,如今隻缺個坐堂先生。
等店鋪到手了,再慢慢找坐堂先生。
陳璟甚至可以自己去坐堂。
“......二叔。你要開藥鋪?”侄女陳文蓉一直聽他們說話,突然插嘴道。
陳璟笑,點點頭。
“我去給您做夥計。”陳文蓉道。
自從陳璟給她買了個貓。她就和陳璟特别親近。
陳璟失笑。
李氏輕啧了聲:“胡說什麽?”
“......我可以幫二叔算賬。”侄兒陳文恭也湊熱鬧。
兩個孩子迫不及待要表現,惹得陳璟大笑。
李氏說他們胡鬧。
夜裏。李八郎原本是回房睡覺的,卻突然跑到陳璟這邊,和陳璟說話。
“......你不是得罪了孟家的人嗎?”李八郎道,“做生意,最怕這些人搗亂了。你可有法子應對?”
“有的。”陳璟道,“你忘了,金縣令可是楊老先生的學生!孟家,不過是知府小妾的娘家。這點輕重。金縣令是知曉的。有縣衙門在後面撐腰,怕什麽?”
李八郎笑了笑。
然後,他又問邢家。
他們晚上說到了邢家,第二天上午,邢家就派人,請陳璟。
上次陳璟給張氏開了藥方,半個月的量,已經吃完了,張氏的病,應該已經大安。
而他們家二爺邢文燋。正在生病。
這次請陳璟,大半是爲了他們家二爺的病。
陳璟更衣,跟着去邢家的人。去了瓊樓。
到了邢家門口,從大門下車,先去正院,見了張氏。
張氏獨坐東次間,神色冷峻,目帶焦慮。次子生怪病,已經都十來天,讓張氏愁得添了好些白發。
“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張氏暗想。
然後丫鬟進來禀告說,陳璟到了。
張氏心情微悅。讓人請陳璟進來。
陳璟和張氏見禮,就坐在下首。詢問張氏:“太太的病,這次有複發麽?”
提到這話。張氏露出淡淡微笑,道:“陳神醫好脈息!這次的病,日漸好了,沒有反複,解了我多年疾苦,陳神醫妙手仁心。”
“過譽了,這是分内的。”陳璟笑道。
張氏颔首。
身上不潰爛,就不難受。人不難受的時候,其實脾氣沒那麽大。張氏這些日子,原本心情是不錯的。
哪怕次子的病讓她焦急萬分,她仍是有片刻的好耐性。
“......今日請你來,是有件事相求。”張氏轉移話題,道,“犬子倏然生疾,諸位大夫治了幾日,效果甚微,你可能去瞧瞧?”
邢文燋發病已經十幾天。
張氏想請陳璟的。
陳璟當初能看得出她的傷痛,給她開方子,張氏覺得陳璟醫術高超,遠在倪大夫之上。
但是,陳璟到底斷了邢文定的胳膊,醫德不好。
張氏當時那麽相信他,事後也想,他到底可靠不可靠?
他的藥方,那時候還沒有起效,張氏甚至懷疑他是故弄玄虛。
接骨好,未必脈息好。
然後,張氏繼續吃陳璟的藥,病情一日日恢複,她對陳璟的信心也一點點回來;同時,她次子的病也一天天重,倪大夫甚至主動說了兩次,讓邢家請陳璟來看看......
張氏自己的病好了,倪大夫又建議請陳璟,她才決定請陳璟。
“好啊。”陳璟道。
他回答相當痛快。
張氏見他不拿捏,心裏滿意,領着他去了邢文燋的院子。
倪大夫也在。
陳璟和倪大夫見禮。
邢文燋躺在床上,神色憔悴,已經瘦了很多。
陳璟上前,給邢文燋診脈。
而後,他微微蹙眉,回眸看了眼倪大夫。
倪大夫笑了笑,做出個“我明白你的心情”的表情,看着陳璟。
“......咱們借步說話吧。”陳璟看了眼邢家其他人。
邢文燋床前,守了不少人,有他的妻妾,還有邢文燋的父親和他大哥邢文述。
聽到這話,邢文燋的大哥和張氏、倪大夫,跟着陳璟,出了裏卧。
“我和倪大夫的診斷一樣,令郎根本沒病。”陳璟對張氏道。
張氏、邢文述錯愕。
倪大夫的确是這麽說的。
現在陳璟也這麽說。
可是邢文燋都病成那樣了!
張氏和邢文述深深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