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告訴他:“要設宴席了......”
“款待誰?”陳?又問。
“貴客......”
問了半天,也沒有問出個所以然。陳?正巧也無事,就去找楊之舟,問問他什麽時候可以起身回望縣,再順便問他楊家要款待誰。
楊之舟在楊家的外書房,和楊昀父子等人說事情。
“去和東城客棧的東家說一聲,讓這兩天清客,賠客人多少錢我們出,咱們包下來,包十天。把咱們家得力的管事、小厮選八個,派到東城客棧去。”楊之舟對楊昀道。
東城客棧是明州最好的客棧。
楊家在明州,算是最有勢力的,這點事能辦到。
隻是,楊昀不明所以。
他試着猜測:“叔父,請那些官員來參加宴席,方便他們留宿?”
楊之舟笑了笑,道:“他們可沒有那麽大的福氣。我自有主張,你去吩咐就是。”
楊昀道是,轉身去了。
陳?正巧這時候進來。
楊之舟對陳?笑笑,示意他坐,然後繼續對楊家的孩子們說話:“......吩咐家裏的下人。明日旁人問起陳公子,隻說他是我的貴客,不許說其他的話。” 陳?微愣。
楊少澤兄弟幾個也微訝。
楊之舟交代晚輩事情,陳?不好随意插口。跟他有關,他可以回頭私下裏再問,故而端起小厮遞過來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隻說貴客?”楊少澤反問。
“隻說貴客。客人若是再深問,就推說不知道,旁的半個字也不許多提。”楊之舟道。他說最後一句的時候,語氣不容置喙,添了三分嚴肅。
楊少澤道是。
有人就偷偷瞟了幾眼陳?。
楊之舟又問明日宴席的酒菜:“......都準備齊整了?”
楊少澤的弟弟楊少敏上前,一一作答。
差不多的,都已經問清楚了,楊之舟讓他們都去忙。
楊少澤兄弟幾個告辭,書房裏就隻剩下陳?和楊之舟。
“明日的宴請,跟我有關?”陳?直接問楊之舟,“不許多提我,隻說我貴客,這是故弄玄虛,想給我安個高位?”
楊之舟笑了,道:“莫要操心。明日你跟着老夫去吃酒,無需多話。”
陳?心裏,明白了三分。
“老爺子,不必這樣費周折擡舉我。”陳?道,“占的,還是您的人情......” 他幾乎把楊之舟的局點破。
楊之舟連忙阻止他,佯怒道:“渾小子就是渾小子,該裝糊塗的時候偏偏要精明,不讨喜!這事,不必多議,我已有主張!”
陳?見他已經布置妥當,是下定了決心的,笑了笑,道:“那我不說了,隻道聲謝!”
“這才乖,有點小輩的樣子!”楊之舟滿意而笑。
陳?也笑了。
*****
楊家昨天派人送出去的請柬,今天陸續收到了回帖。邀請之人,都回帖說明日準時,甚至有人今天就趕到了明州城裏,找個客棧歇腳。
東城客棧原本還住了兩位縣令。
可是楊家清場,東城客棧的東家要給面子,那兩位縣令也要給面子。
“是楊家的客人?”其中一個疑惑。
另一位比較機靈,道:“若隻是楊家的客人,自然可以在楊家住下。楊家地方寬敞,還沒有歇腳之處麽?”
“楊家都招待不起,非要住客棧?那就是貴客了......”
楊之舟從回鄉。他地位高,楊家接待的客人,隻能是貴客。又單獨安置在客棧,還讓客棧清客,架子頗大。
“會不會是京裏來的人?”當官的人,對權貴小動作往往比較敏感。楊家隻是這麽一番舉動,這兩位縣令大人就順其自然想到了客人的來頭。
“有可能的.....”另一位保守回答。
兩人看了眼東城客棧,心想可惜了。要是沒有清場,偶然遇到京裏來的貴客,也許是一番造化呢。
各人心思兜轉,卻不好再進東城客棧看看。
到了第二天,是楊家的正宴。
大門口車水馬龍,絡繹不絕。
宴席設在西花園的船廳,已經陸陸續續來了三十四人,船廳裏人頭攢動。大部分的人算是認識的,彼此交談。
打了戲台,請了人刷大戲,逗得賓客歡笑不已。
船廳非常熱鬧。
楊家一早給陳?送了套行頭。
青灰色的直裰,用暗金線埋邊,透出一股子奢靡的華麗。好在前天剛剛下過雨,并不熱。陳?長手長腳,穿套正經華貴衣裳,也是能出氣質的。
普通股小郎中,搖身一變成了翩翩貴公子。
陳?自己先笑了。
楊之舟叮囑他:“不要笑。你裝模作樣,還是像那麽回事的,等會兒也要端着。就是吃頓飯,該怎麽吃就怎麽吃。我讓少澤把你的酒壺裏換成白水。我敬你就喝,旁人敬酒,不要理會。”
陳?又笑。
然後,他無奈搖搖頭,道:“老頭子,您這是行騙啊!”
“胡說八道。”楊之舟笑罵陳?,道,“我這叫計謀!”
“什麽計謀?”陳?翻翻白眼。
“苦肉計。”楊之舟道,“你還小,道行不深,往後有得學。”
“您這道行,也高明不到哪裏去。”陳?失笑,“說到底,還是仗着您從前在京裏的權勢地位,跟道行沒關系。幼稚啊老爺子。”
楊之舟哈哈笑,絲毫不介意陳?調侃他。
從陳?這些調侃裏,楊之舟明白,陳?已經什麽都猜到了。
這樣,就不需要楊之舟手把手去教他,省了不少事。
這讓楊之舟分外滿意。
他們在書房坐了一個時辰,等賓客到齊了開席再去。有點空閑,楊之舟和陳?下棋。反正陳?的棋藝遠勝楊之舟,根本沒什麽花哨可玩的,所以楊之舟随心所欲的下,連棋局都懶得布置。
該怎麽走,什麽時候結束,誰輸誰赢,陳?都算好了。
楊之舟就漫不經心下着,和陳?說閑話。
“.......咱們八月初一回望縣。”楊之舟對陳?道,“我又派人去告訴了你嫂子一聲,你們家沒事,不必擔心。”
陳?來到明州的第二天,就叫楊家派人去告訴他嫂子,說他可能要耽誤一個月左右,讓嫂子放心。
“費心了。”陳?道。
楊之舟在這方面非常細心。
“外頭,過不了多久,就要傳‘陳神醫’三個字了。”楊之舟笑道,“再過半年,兩浙路都能傳遍。以後杏林界,你也算一個人物。”
陳?微愣。
他下棋的手停了停,問楊之舟:“您派人去宣揚的?”
“的确派了幾個人,讓他們出去說一說,免得旁人不知曉。”楊之舟笑道,“我們不是從醫的,說也沒什麽分量。倒是那位唐老大夫,極力推崇你!”
陳?就想到了那位老先生。
那位老先生的醫術很高,爲人也頗爲有趣,不古闆。
“聽說兩浙路杏林界尊唐老先生爲首?”陳?問,“下次見面,我倒要多謝他。”
“這是你和他的緣分。”楊之舟笑道,“我聽人說,唐老先生性情古怪得很,并不是好相與的。他擅長峻方,你那八兩生黃芪,險峻之極,投了他的喜好,所以格外欣賞你。能讓唐老欣賞的,自然引起轟動。過不了半年,你就要成名了。”…
陳?又是微頓。
他想到自己在望縣看的那幾個病例,不算多麽精彩,醫術也不差,卻沒有半點名聲傳出來。
而這次,若不是碰到了唐老先生,隻怕也難以顯名。
還是要有貴人提攜。
這次來明州,算是遇貴人了!
“能成名,自然最好了。”陳?笑道,“從前不敢彰顯,是怕我嫂子不願意。如今,她聽我的了,當然希望早日成名。有了名氣,請我看病的人就多,一身醫術也算有了價值.......”
“下次若有機會再見到唐老先生,定要道謝。”陳?又道,“他是哪裏人?”
“他是越州蕭縣人。”楊之舟。
越州,就是後世的紹興;而蕭縣是哪裏,陳?就不知道了。可能是望縣一樣,是這個時空獨有的名字,不存在曆史上。
“有點遠......”陳?想到,跨州等于後世的跨市,距離不短。乘坐馬車,可能需要一天的光陰。
一天的馬車,是蠻遭罪的。
陳?搖了搖頭,道:“算了,太遠了,若是有緣再見到他,和他道謝就是。”
“懶!”楊之舟笑罵他。
陳?笑笑,落下一子。
他們這邊說着,楊昀就進來了,道:“叔父,要開席了。您可要現在移步過去?”
楊之舟就放下了棋子,道:“這便去了。”
他帶着陳?,往船廳而去。
楊昀跟在他們身後。
快到船廳的時候,楊之舟悄聲對陳?道:“你上前幾步。”
楊昀聽了,愕然。
哪有晚輩走在長輩前頭的?陳?不過十六七歲,算是楊之舟的孫子輩了。
楊昀不太明白楊之舟的用意。
而陳?,不動聲色微微颔首,說了句:“那我失禮了啊。”然後,真的走到了楊之舟前頭。
楊昀震驚了。
這孩子,居然這麽不懂事?
不過,這是楊之舟吩咐的,楊昀也不敢質疑,忙追上去。
陳?跨入船廳,腳步穩健,擡頭挺胸。他臉上表情平和,沒有笑容,卻感覺不到冷漠,溫和文雅。
客人們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然後,楊之舟也踏了進來,緊跟在陳?身後。
船廳裏倏然一靜,氣氛有點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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