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璟早起,提了兩趟水,就去早市買東西。
端午節,除了祭祀屈原,也是因爲“重午”。重午是個犯忌諱的日子,是惡日,五毒皆出。于是,家家戶戶都要準備祛毒辟邪的東西。
像五毒圖、艾草等。
陳璟去早集買了半簍菖蒲、艾草,用來簪門;又買了幾張五毒圖和天師圖,貼在門上和屋子裏;買了幾把石榴花。石榴花也叫午時花,灑在帳子頂,辟邪之用,他嫂子特意叮囑他多買些。
東西很快買好,陳璟也快步趕回了家。
侄兒侄女幫着簪菖蒲、艾草;大嫂和清筠将石榴花灑在各人的賬頂;陳璟就幫着調了漿糊,将五毒圖貼在裏屋,将天師圖貼在門口。
“央及,你來。”忙好之後,他嫂子喊他。
陳璟就到東次間。
東次間的茶幾上,擺了好些顔色豔麗的絡子。這些絡子,都是用五彩線編制而成,叫“長命縷”,有蝙蝠、蝴蝶、花卉等形狀,挂在身上,辟邪之用,保佑長命百歲。
這是戰争動亂年代,人們飽受戰火之苦,寄托心願的。流傳到了今日,就成了個習俗,每年都要帶上。
大嫂拿了個蝙蝠長命縷,親自替陳璟挂在腰封上,笑道:“這是我和清筠昨晚趕出來的,粗糙了些,你帶着玩......”
針黹女紅是這個年代女人的基本功。她們從七八歲就開始學繡花、縫衣、打絡子、紮花、紮穗子等,活計娴熟。而大嫂和清筠,在女紅方面都是非常刻苦的。她們做出來的東西,精緻華美,粗糙不過是謙虛之詞。
陳璟看着栩栩如生的蝙蝠絡子,笑道:“多謝大嫂。”
蝙蝠通“福”,多用在裝飾上。
“娘,我要二叔那樣的。”侄兒陳文恭把幾個長命縷拿在手裏翻來覆去的看,都拿不定主意要哪種的。後來見陳璟挂着蝙蝠的,他就也挑了個蝙蝠形狀的,交到大嫂手裏,讓大嫂幫他系在腰封上。
男孩子,總喜歡跟年長些的男人學。
大嫂笑着:“好。”然後半蹲了身子,替侄兒挂好。
“娘,我也要......”侄女陳文蓉細聲說。
清筠笑着,也挑了個蝙蝠形狀的,給侄女挂上:“婢子給您挂上,往後長命百歲。”
侄女揚起臉笑,小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清筠就輕輕摸了摸文蓉的小臉,眼睛裏盡是寵溺。雖然清筠總是自稱“婢子”,這個家裏卻沒人當她是下人。
她将來會是文恭和文蓉的庶母,這點大嫂早就告訴過孩子們,孩子們也敬重清筠。
家裏裝點好了之後,大嫂雇的馬車已經到了門口。
他們要去姚江縣大嫂的娘家過端午。這也是習俗,出了嫁的姑娘需要回娘家過端午,叫“躲午”,也是辟邪的一種風俗。
一共三輛馬車。
陳璟把大嫂準備的禮物都搬上車。
侄兒也幫着搬。
搬好之後,大嫂和清筠仔細把家裏的門窗都關緊實,将所有帶鎖的櫃子門窗全部鎖上,又委托鄰居幫忙照看一二,這才動身。
雇來的馬車,都是平頂黑漆小車,比較擁擠。
大嫂帶着清筠和小侄女坐一輛馬車,陳璟和侄兒一輛,禮物和行禮單獨占了一輛。
馬車緩緩從七彎巷駛出,有點颠簸。
陳璟一受颠簸,就容易犯困。他阖眼打盹,身邊的侄兒卻唧唧咋咋的,說個不停。
“......大舅母家的五毒餅,做得最好吃了;三表哥房裏,有很多好玩的,還有會動的小木雞,一下一下的啄米;跟着八舅舅去騎馬......”侄兒在陳璟耳邊唠叨。
去外祖家,他很興奮。
李家也是挺和睦的,侄兒的舅舅們都很疼他,故而每次去了,大家都寵着他,好吃好玩的,先緊着他。所以,他很喜歡去。
陳璟聽了,不由也笑,睜開了眼。
“你們學裏休沐幾天?”陳璟問他。
聽侄兒的口氣,好似要在姚江長住一樣。
逢年過節,族學裏休沐不過兩三天。
“兩天。”侄兒道,“不過,娘替我和妹妹告了半個月的假。先生讓我們填詞,我都不會,其他人也不會。幸而我告假了,否則又要挨打。”
陳璟穿越來之後,就沒有去過族學。
不過,他多次吃早膳和晚膳的時候,聽侄兒抱怨族學裏的先生嚴厲,動不動就要打人的,所以孩子們都不敢托懶。
“......半個月假啊?”陳璟問,“咱們要在姚江住半個月嗎?”
“是啊。”侄兒興奮起來,在車廂逼仄的空間裏手足舞蹈的,“咱們可以去看打馬球、打圍、賽龍舟;還能去田裏玩。我還可以跟着下人去放牛,我娘都不管的。”
陳氏族學裏,每個月隻休沐三次,一次一天;大嫂又管得嚴格,下了學也要練字看書,不準出去玩。而侄兒**歲,正是男孩子貪玩好動的年紀,這樣整日受拘束是很辛苦的。
但是出來走親戚,怎麽玩都可以,隻要不惹事,大嫂就不會多管。侄兒跟剛出籠的馬兒一樣,興奮不已。
陳璟失笑。
他想到自己小時候,從七歲開始接受教育,一直都在祖父身邊,沒有同齡人,那時候的心境也很浮躁,和侄兒差不多。
隻是,他沒想到要在姚江住這麽久。
之前他大嫂也常回姚江,每次住兩日就算不錯的。
這次,要住半個月,是有什麽事嗎?
陳璟心裏胡亂想着,侄兒在耳邊興奮說着,馬車在官道上緩緩而行。
中途,陳璟還睡了一覺。
侄兒一直趴在車窗看景色。
兩個半時辰後,他們終于到了姚江縣城門口。
“到了到了,二叔,咱們到了!”侄兒推陳璟。
陳璟就醒了。
花五個小時坐這種颠簸的馬車走親戚,陳璟覺得很疲憊。但是在這個年代,五個小時的車程,算是短途了。明州所轄有七八個縣城,望縣和姚江離得最近。
“終于到了......”陳璟笑道,然後問侄兒,“身上酸嗎?”
“不啊。”侄兒疑惑看了眼陳璟。
陳璟搖頭笑了笑。
馬車在縣城裏轉個一刻鍾,才到了李府門口。
李府的門樓,和旌忠巷的門樓差不多,都是漢白玉做的門匾,高大氣派。
馬車在大門口停下,清筠先下車,去通禀說:“二姑奶奶回府了。”
大嫂在家裏姊妹中行二。
看門的小厮連忙把大門打開,讓馬車直接駛入,一直到垂花門口才停下來。
進了垂花門,就進了内院。
按說,成年男子是不好進人家内院的。
可陳璟尚未及弱冠,又是親戚家的孩子,進内院是可以的,隻是别亂走,沖撞了家裏的姑娘們;而且,大嫂的母親健在,陳璟也要進去請安。
垂花門口,環佩搖曳,倩影攢動,已經擠了好些女眷,都是等了信,在等着迎大嫂。
“二娘......”
“二姐。”
“二姑姑。”
各種聲音摻雜,歡聲笑語。
大嫂一一和她們見禮。
李氏和嫂子、侄女們感情都不錯。
然後,她讓陳文恭和陳文蓉兄妹倆上前,給舅母們和表姐們行禮。
陳文恭和陳文蓉年紀雖小,在外卻從來不腼腆,客氣大方知禮,給衆人行禮。
李氏衆人紛紛贊孩子懂事。
陳璟站在最後面。
“央及,你也來見禮。”大嫂喊陳璟。
陳璟從小沒了父母,每年大哥大嫂回姚江,都要帶着他。去年過年的時候,陳璟也來過,所以李家的親戚,陳璟也算見過了。
隻是過了半年,忘得差不多了......
陳璟笑笑,上前總共作了一揖,算作行禮。
大家笑着,擁簇陳家衆人進了内院。
陳璟給李家老太太請安。
大嫂的母親其實并不老。五十六七歲的人,因爲養尊處優,面容白淨雍容,看上去要年輕幾歲,和善親切。
坐了片刻,李家老太太說:“讓璟兒和恭兒去外頭玩,别拘着他。”
然後讓丫鬟去喊了大嫂的八弟,讓他帶着陳璟和陳文恭。
李八是大嫂最小的弟弟,今年十九歲,爲人好爽開朗,最是好客。陳璟上次見過他,對他印象很好;而陳文恭,更是喜歡八舅舅了。
丫鬟應聲而去。
很快,一個穿着殷紅底團花玉稠直裰的中等身量男子,快步走了進來。
他就是李八,名永容。
“二姐,你們到了?”李永容進來,就笑着對李氏道,“我還準備去城門口接你們,不成想你們已經進門了。”
然後又和陳璟見禮。
“外頭開席了,我先帶着央及和文恭出去,等晚上再進來閑話。”說了幾句話,李永容就要走,有點迫不及待。
今天是端午節。
端午節的活動是很多的,其中馬球爲盛。
馬球是如今最廣泛的運動,和蹴鞠一樣,甚至職業化,有專門的“馬球供奉”,就相當于後世的職業運動員。
姚江文壇不鼎,但是娛樂運動比較風行。其中馬球最盛,遠超過蹴鞠。
打馬球、看球、**等,日益成風。
端午節有賽龍舟和打馬球的習俗。
姚江有很多大型的馬球場,端午節簡直是馬球的盛舉。
李家也養了一支馬球隊,不成氣候,僅僅是孩子們自娛自樂。李永容也打馬球,外院那邊都準備好了,要出去對決,就等李永容。
要不是二姐家的人來了,李永容也不會抽空進來。現在,他迫不及待要走,李氏和李老太太都心知肚明,笑着道:“你們去。别貪玩惹事,早點回來。”
李永容道是,給陳璟和陳文恭使眼色,帶着他們叔侄倆從内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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