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璟和齊王從洪尚書府回家。
兩人乘坐馬車,齊王回想陳璟駕輕就熟的,把一個難倒了衆人的病例,輕而易舉就治好了,心裏既有敬意,又有喜悅。
洪尚書的兒子吐了那麽多的痰涎,病就等了好了大半!
陳璟不是大夫,他是醫神啊!
不過,人不能自稱爲神。那麽,是醫聖嗎?
陳央及好像也沒有達到聖人的境界。
齊王腦海中東一下西一下想着,他又想到自己和陳璟認識半年了,至今還是不知道陳璟的身份來曆。
每次提到自己的身世,陳璟總是說什麽“鄉下小地方,叫望縣”“沒有名師,就是家學”等等,來敷衍齊王。
齊王很生氣。
這是不拿齊王當自己人啊!
齊王很想一拍桌子,撂幾句狠話。但是馬車上,又沒有桌子,隻有一個矮矮的茶幾,拍起來沒什麽氣勢,起不到震懾的作用。
“陳央及!”齊王最終還是選擇拍了下茶幾,追問陳璟,“你他娘的到底是何方神聖?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老子弄死你!”
陳璟很茫然。
“啊?”他反問。
齊王被他這幅無辜的樣子氣到了,又狠狠一拍茶幾,這次拍得是心火中燒:“又來了,是不是?你還當老子是兄弟嗎?問你呢,你就老實說,難道我占你便宜?”
“不是說過了嗎?”陳璟道,“你想知道什麽來曆啊?”
“就是你爹是誰。你祖父是誰,你師父是誰!”齊王氣狠狠的說。
陳璟哈哈笑起來。
“爹沒見過。祖父也沒見過。”陳璟笑道,“我記事起。就是跟着我哥哥過日子,我哥哥叫陳璋。我們家雖然什麽能考據,我伯祖父在望縣倒是有點聲望......”
然後他說了半天他伯祖父。
齊王一聽名字,沒聽說過,不是什麽神醫啊!
又是在敷衍!
還是沒有說實話,齊王想。
齊王能動手的時候,懶得瞎廢話,于是撲過來要揍陳璟。
兩人在馬車上差點打起來。
“你怎麽這鬼德行?”陳璟一邊揮舞着還手,一邊深感交友不慎。“從前你不是挺斯文的嗎,現在一言不合就動手,真當我打不過你嗎?”
兩人在馬上比劃了半天,當然最後也沒有真的打起來,因爲車廂太小了,不好顯擺花拳繡腿。
齊王還是不相信陳璟沒有來曆。
而陳璟覺得自己忒坦誠,還被誤解爲狡猾,很是委屈。于是,他趁着齊王下車的時候。伸腳使勁踹了齊王一腳,讓齊王從馬車上跌下來,摔了個狗啃。
馬車骨碌碌前進,後面傳來齊王的罵聲。“陳央及,你别叫老子逮着你,你不死一百回老子就不叫夏須林”。罵聲有點漏風,估計是跌下來的時候磕到了嘴唇。
陳璟端坐做好。車廂裏的空氣都清新了很多。
尚書府的馬車,送陳璟到了坊門口。
陳璟下車。踩着凍得結實的地面,往家裏走去。
走了一半,遇到了嘉和郡主的馬車。
看到陳璟,嘉和郡主下車和他見禮,非常客氣。
“這天冷得很,郡主上車吧。”陳璟說了幾句話,要告辭,轉身退到了一旁,等嘉和郡主先行。
嘉和郡主靜靜瞥了他一眼,黑瞳仁泛出谲滟濃郁的光,帶着幾分清冷,宛如這冰涼的空氣。
陳璟覺得嘉和郡主對他很禮貌,看到他總是會客氣,或邀他同行,或下車見禮。但是她的眼眸,總是冷靜默然,叫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我也沒事。”嘉和郡主說,“不過是想去夜市逛逛。你若是得空,陪陪我如何?”
嘉和郡主身邊的丫鬟,立馬驚訝看着嘉和郡主。
丫鬟又瞪着陳璟。
“這不方便啊。”陳璟正色道,“我與郡主非血親,着實不便陪同......”
嘉和郡主靜靜立在那裏,沒有動。
寒風微揚,她雪色風氅随風款擺,似雪浪在她周身徜徉。
婀娜聘婷,她似一朵水仙,在寒冬時節的溫室裏悄然盛綻,美得堅強,又美得脆弱。
陳璟覺得她很尴尬。
一時間,他有點心軟,也似乎明白:嘉和郡主對他有幾分淡淡的情誼,雖然這種情誼莫名其妙。
陳璟頓了下,轉身先走了。
嘉和郡主一個人立在寒風中,沉默良久,丫鬟和車夫吓得氣都不敢出,不敢勸她上車。
她梳着雙髻,鬓角的一縷青絲不知何時被風帶下來,在她凍得發紅的面頰邊缱绻,她的眸子深沉又堅毅,望着陳璟遠走的方向,不肯回首。
直到陳璟回了家,她再也看不見他,嘉和郡主才回神。
她沒有繼續出門,而是折身回府。
“去把許先生找來。”嘉和郡主對丫鬟道。
丫鬟道是。
許先生是王府的幕僚,更是嘉和郡主的恩師和心腹。
“......爹和哥哥們都回京了,家裏應該會商量我的婚事。”嘉和郡主語氣疏闊,似說件平常之極的事。
許先生眼刃不帶任何驚訝,看了眼嘉和郡主:“郡主可有什麽打算?”
“我是先皇的孫女,是真正的金枝玉葉,我的婚事不容許旁人插手。我相中一人,還請先生幫忙,促成此事。”嘉和郡主慢慢喝茶,聲音徐徐。
許先生對這位郡主非常了解,所以她說出這番話,許先生沒有半點驚訝。
“郡主相中了誰?”
“陳央及。”
“誰?”許先生聲音猛然高了一個調子,愕然看着嘉和郡主。
陳央及,隔壁那個江南的大夫陳央及?
許先生并不是覺得陳央及不好。陳央及是好人,也是個好大夫。許先生願意誠心實意和陳央及來往,但是陳央及做嘉和君子的丈夫。這不行!
許先生在鄭王府十幾年,最了解鄭王的性格。這滿天下的人,除了皇帝、皇子皇孫,鄭王把誰放在眼裏?
這不是讨罵嗎?
鄭王要是知道許先生促成此事,非要宰了許先生不可!
“郡主,這萬萬不可!”許先生驚悚中,壓低了聲音,“王爺知道了,要活活打死您!”
“若不是難辦。我何苦要先生您幫忙?”嘉和郡主話風平穩,沒有半分波瀾,靜得似樽泥菩薩,“先生,這件事您幫我辦好,讓陳央及上門求親。”
許先生一個勁拒絕。
他不敢。
“郡主啊,您怎麽看中了他?您從前不是很讨厭他,說他貪婪無恥嗎?”許先生反問,甚至說起了陳璟的壞話。希望嘉和郡主打消這個念頭,“您忘了當初他訛詐咱們?”
“他沒有訛詐我們。”嘉和郡主糾正許先生,“咱們撞了船,他索取賠償金。那是他應得的;您生病了,他治好了您,然後索取咱們承諾的診金。也是他應得的。
男兒立世,連自己應得的東西都不能争取。何談功業,何談護妻兒?這一點。他沒有錯。”
許先生啞口無言。
陳璟治過好許先生,等于救了許先生的命,這個人情是要還的。
許先生對陳璟的印象很好,假如鄭王能不殺人的話,他跟嘉和郡主倒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的一對。
皇家嫁女,素來不問門第,就像那些個公主,都是挑選身份低微的丈夫。
嘉和郡主說到底,也是皇孫女,正統的夏氏血脈啊!
可是,鄭王是不會願意的。
鄭王那個人,極度貪财,又極度自傲,他挑選女婿,隻怕非要個狀元不可!
陳央及,鄭王是萬萬看不上的!
“郡主啊,您到底喜歡他什麽啊?”許先生快要哭了,覺得嘉和郡主還不如直接給他一刀來得痛快。
這真是要許先生的老命!
“他不笑話五郎沒見識。五郎沒怎麽在京裏呆過,土裏土氣的,說起京師像個進城的土鼈,可是陳央及不嫌棄他,他和五郎投緣......”嘉和郡主說。
和陳璟重逢,嘉和郡主很是意外。
那天,她和她弟弟奉命去拜訪陳璟,陳璟對她的态度不好,但是陳璟對她弟弟很友善。
嘉和郡主把她五弟當兒子一樣。
當時,陳璟和五太尉說起京城,眉飛色舞的樣子,像兩個土鼈,嘉和郡主回來之後越想,心裏越是滋味,越發覺得陳央及是個值得她托付終身的人。
陳璟醫術好、長得好、對她弟弟好,還求什麽?
這已經完美了啊。
他沒錢,嘉和可以養他;他沒勢,嘉和可以強悍些,替他擋風遮雨,她怎麽說也是個郡主,這個身份能唬住一些人。
最近,嘉和郡主已經開始縮衣緊食,存錢過日子了。
“就這樣?”許先生哭笑不得。
“還能怎樣?”嘉和郡主茫然反問,“他到底是個什麽樣子的人,我得和他過日子才知道。現在,無非就是長相、才幹、人品。他的相貌、醫術和人品,我都喜歡,還要什麽?”
許先生徹底服了這位郡主。
“郡主,王爺他......”許先生終于點明最大的困難。
嘉和郡主也沉默良久。
她和許先生商量了兩個時辰,才讓許先生離開。
陳璟這一晚上,連連打噴嚏。
“央及,你染了風寒?”惜文關切問。
陳璟搖搖頭,說:“隻怕有人在背後罵我......”
第二天,陳璟早早起床。
他陪着惜文在院子裏跑步,然後用早膳。剛剛用過早膳,洪尚書府又派了人馬車來接陳璟。
陳璟交代惜文幾句,就去了洪尚書府。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