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文是吓住了。
她幾乎要哭出來。
但是陳璟目光堅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停對她說沒事,惜文也漸漸平穩,不再掙紮說話,任由護衛架着她。
陳璟和惜文被關到了大牢裏。
惜文就關在陳璟對面。她難以适應牢裏的氣味,又泛起了嘔吐。吐完之後,沒有水可以漱口,異物也無法清理,她簡直如身在煉獄。
她很想哭的。
但是看到對面的陳璟,怕他擔心,眼淚強行忍了回去,在陳璟沒有出聲安慰她之前,對陳璟道:“央及,我無妨的,還撐得住。”
然後,她揚唇,露出一個微笑。
陳璟也沖她笑笑。
而後,陳璟問身邊的牢卒:“到底是因爲什麽抓我?”
牢卒态度兇狠,道:“别出聲,自然有人問你話。若是再聒噪,少不得一頓打。”
陳璟就閉嘴,靜靜坐在了地上。
他看着對面的惜文,正痛苦閉着眼睛,蜷縮在牆角,讓自己努力去忘記牢房裏的異味。但是看她的樣子,随時要吐出來。
陳璟很不忍心。
女人跟了他,自然不是受苦的。見惜文這樣,陳璟頗爲難受。
牢卒不準陳璟聊天,陳璟也怕添了更多的禍事,惹得惜文更加不安,隻是看着她,沒有出聲喊她。
“楊老先生的名帖,不能給這些牢卒。他們都是小角色。把名帖送人,被人收起來,都找不到對證的。還是要見到官員再說。”陳璟想。
楊之舟的信和名帖、周宸的書信和名帖。陳璟都是随身攜帶。
關了大約一個多時辰,才有人打開了牢房的大門。
進來的,是鄭王府的二太尉。
陳璟一點也不驚訝,果然就是這小子。
隻是,和兩個月前相比,二太尉憔悴了很多,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皮膚更加蒼白,眼睛也模糊了些,好似是酗酒過度。
他身後。跟着開封府的府尹。
“就是他,這是這小子,把我的愛妾害死了。”二太尉看着陳璟,大聲道。“王爺。把他殺死,給芙箬償命!”
京城裏的府尹,在這個年代地位特别高,不同于其他年代,一般都是皇親國戚來擔任的,跟北宋初年一樣。
所以,二太尉叫這位大人爲“王爺”。
陳璟對此不太驚訝。
“什麽?”對面的惜文,發出一聲難以置信的驚呼。
但是她的聲音很輕。沒什麽力氣,二太尉和府尹都沒有聽到。
陳璟也覺得驚訝。
他沒有想到。芙箬的病情發展得那麽快。
芙箬的足三陰虛,已經很多年了。她大約十**歲,腎氣充盈,所以暫時沒有太大的問題,她自己沒有感覺到,大夫們也不曾特意留心。
可是,跟了二太尉之後,芙箬房事頻繁,會損耗陰精。雖然足三陰乃是跟肝髒有關,但是肝腎同源,腎氣損耗過多,也會導緻肝的病情加劇。
“已經去世了?”陳璟看着二太尉,搖頭道,“可惜了,原本還可以救治的。當初我便告訴你,她有疾在身,你還以爲我詛咒她。其實,都是你自己害死了她。”
二太尉得到芙箬,不過短短半年,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熱情還沒有過去。自從陳璟說過芙箬雙足有病之後,沒過兩三天,芙箬早起時說腳上沒勁,然後癱軟在地。
當時,二太尉不以爲然,安慰芙箬說,陳璟不過是胡扯,她腳上沒病。
可是,沒過半個月,芙箬就徹底癱瘓了。二太尉很着急,立馬停車給她醫治。但是路上沒有好的大夫,二太尉帶着她上京,請禦醫醫治。
兩天後,芙箬突然暴斃,和陳璟所言絲毫不差。
二太尉當時哭得肝腸寸斷,絲毫不在意外人的看法。他那是真的很傷心了。
他還想帶着芙箬進京享福,不成想芙箬就這麽去了。
二太尉認定,芙箬根本沒病,是被陳璟的話吓住了。人心裏有了驚吓,越想越不對勁,最後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所以,二太尉覺得是陳璟害死了他的愛妾。
他和開封府現任府尹交情不淺,就說了陳璟的容貌,讓各處的人留意陳璟,隻要看到他進城,就把他抓起來。
他們已經誤抓了七八個,今天才抓到陳璟。
“我?”二太尉大怒,“我害死了芙箬?你這個陰鸷小人,害死了我的愛妾,還推說是我的錯!心腸歹毒,還栽贓嫁禍。王爺,給這鳥厮上刑,他才能有句實話!”
跟着二太尉進來的這位府尹,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句話。他沉吟着,望着陳璟,似乎想從陳璟臉上看出點蛛絲馬迹。
二太尉發怒,這位府尹大人才開口,道:“老弟不要着急。這樣,讓本府先問問他,再動刑不遲。”
然後,陳璟就被壓到了後堂。
這件案子,不适合公開審理,隻得在後堂斷案。
後堂裏,陳璟被壓着跪下,那位府尹坐着。
二太尉站在陳璟旁邊,怒意沖沖看着他。
陳璟心裏想着,假如真的鬧起來,傷了惜文怎麽辦?那小女子暈車暈得隻剩下半口氣,不能折騰。
所以,陳璟唯有乖乖跪下。
他跪着,挺直了腰闆,打量這個府尹大人。陳璟很清楚知道,他一定是當前正得寵的權貴,否則不能做到京城的府尹。
此乃這時空特定的規矩。
聖上對自己喜歡的皇親國戚,寵愛無以複加,達到了放縱的地步。
“你仔細把前因後果交代來。”那府尹見陳璟目光直盯着自己打量。心裏也是一陣惱火,心想到底是從哪裏來鄉下人,真是無知者無畏!
他倒也不太生氣。
可能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心态。對下等人很憐憫。
陳璟道:“兩個月前,我在江南河面,遇到了二太尉及其小妾芙箬。我乃是大夫,本能所在,見他的小妾身患重病而不自知,就好意提醒一句......”
“什麽?”二太尉當即就大怒,“芙箬從未有半點不适。她自小就雙足不知寒。那是天賦,何來疾病?你個鄉下搖鈴串巷的郎中,沒有把脈、沒有問診。就說芙箬有病?簡直是滑稽。你滿口胡謅,還敢诓騙大人!”
說罷,二太尉轉而對府尹大人道,“王爺。您問他。問他當時有沒有問診、有沒有把脈!”
二太尉覺得,陳璟話裏漏洞百出。
光他沒有問診就診斷病,足以見他可笑。
但是,那位府尹大人,并沒有附和二太尉的話。
府尹眼神微動,帶着幾分探究,看向陳璟。這位府尹,要麽就是自己知曉一些醫理。要麽就是見過像陳璟一樣的高人。
所以,他不爲所動。
反而是二太尉貿然插嘴打斷陳璟的話。讓府尹不快。
故而,府尹看了眼二太尉,微微蹙眉道:“太尉,不如等他先說完,本府再做斷定?”
這話有點重。
二太尉心裏明白,暗罵這個府尹,覺得此人對他二太尉虛情假意,心裏其實瞧不起鄭王府。
因爲,二太尉連這府尹也恨上了,想着将來找個機會,也要收拾他。
他在心底冷哼。
“你繼續說。”府尹對陳璟道。
陳璟道是,繼續把芙箬的病情,說了一遍:“太尉小妾的病,全在腳踝上。陰腎、陰肝之經絡,皆入内外腳踝。
陰虛則熱,那姑娘寒冬臘月裸露腳踝,無疑是很好看,卻也看得出她陰虛厲害。肝主筋,陰肝傷則四肢傷。隻因爲她年輕,腎氣充沛,肝腎同源,可以互化精血,所以感覺不到。
跟了二太尉之後,她不再是處子之身,有了房事。二太尉看上去精力很好,隻怕房事過度,導緻那姑娘腎氣損耗。
腎精、肝血虧虛,筋骨失去其滋潤,發生痿症。二太尉不曾留意,依舊行男女之好,讓那姑娘虧損得更加厲害,故而夭折。
這是她從小添下的毛病,原本就難治。二太尉沒有重視,一味索取,才惹得那姑娘暴斃,着實與我無關。”
“你!”二太尉氣得半死,卻說不出話來。
府尹看了眼他,二太尉的确一臉縱欲過度的模樣。所以,陳璟的話,那府尹相信了五成,不由點點頭。
“你......你沒有把脈,就診斷出了這麽難的病?”那府尹問陳璟。
這話,不僅僅二太尉一驚,陳璟也有點吃驚。
陳璟擡頭,看了眼那府尹。
那府尹正等着陳璟回答,絲毫不覺得自己的問題不合時宜。哪怕陳璟瞧着他,他也正盯着陳璟。
陳璟隻得道:“是。”
“好。”府尹最後道,“二太尉,這案子,本府要見姨太太的屍身,請仵作來鑒定,到底是不是陰虛導緻的暴斃。”
“這不可!”二太尉立馬不客氣道,“内妾已經入土爲安,如何能打攪她?王爺聽信這厮一派胡言,居然要驗屍?甚好,甚好!王爺這是不相信我?好,我去找相信我的人。”
然後,他就要走了。
府尹連忙從案後走出來,去追二太尉:“二太尉,您請稍待。”
鄭王即将要回京,所以先召回他的兒子二太尉,這是朝廷一個再明顯不過的意圖。府尹不想這個時候得罪二太尉。
鄭王畢竟是當今皇帝的親叔叔,誰知道到時候他們鄭王府能恢複到何種權勢?
還是要小心應酬的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