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門所在之處正是馬廄柴房,以及下人所住的房間,雖然此時是正午,下人們早已去前廳忙活,但後院依舊有些過于冷清,滿地的落葉無人打掃,馬廄裏也空空如也。
向前穿過幾個門廊,才偶然見到幾個婢女,但都面無血色,神情恍惚,到得大堂,縣令正在主位上品茶,張邈的親筆書信正置于幾案上,隻見他目光炯炯,雙頰紅暈,渾不似生病之人。
他見張韋來了,也不起身,隻是坐在原位拱了拱手道:“哎呀,公子遠道而來,恕未遠迎,失敬失敬啊!”他笑呵呵的看着張韋,雖然嘴上說失敬,但哪有半分抱歉的神色。
張韋憋一肚子的火,終于難以克制,他冷哼了一聲道:“聽聞縣令大人身體不适,在下心中尚且頗爲挂懷,卻不想大人竟能端坐在大堂當中品茶,當真是好雅興啊,适才在下還在爲打擾大人休息實深深自責!如今看來是在下多慮了!”
縣令哪能不知張韋口中的譏諷之意,打了個哈哈,說道:“公子說笑了,在下前些日子忽染惡疾,命在旦夕,幸而從仙姑處求得符水,才保住一命,如今大病初愈,身體還是頗爲虛弱啊!”他說着竟假裝咳嗽了幾聲。
張韋不喜此人表裏不一,裝腔作勢,但既然他找了個借口,自己也不能步步緊逼,順勢說道:“在下唐突,誤會縣令大人了,還望恕罪則個!”
縣令趕忙笑着道:“好說好說,張公子此番前來可是求醫麽?”
張韋點了點頭道:“正是如此,在下的愛妻遭歹人偷襲,現下昏迷不醒,遍尋各處名醫,但盡皆束手無策,偶然聽聞濟陽有神醫濟世,是故慕名而來!”
一提到神醫,縣令就像換了一個人,神采飛揚的侃侃而談:“你所尋之人确在濟陽無疑,而且此人醫術非凡,不僅救了我一命,而且是整個陳留郡百姓的救星啊,她救人無數,百姓們都稱贊其爲仙姑!”
“仙姑絕不同于那些胡亂開方子的庸醫,無論是何病症,傷勢多重,隻需一劑符水,必定藥到病除!公子試想想,除了仙人,又有誰能有如此靈驗的治病法門?這仙姑的名号又豈是凡人配得上的了?如今疫病流行,若非有仙姑坐鎮,隻怕整個陳留早就屍骨遍地了。”
張韋見他口中不停的誇耀仙姑,想必傳言當是空穴來風,他趕忙問道:“敢問大人,仙姑此時正在何處?在下能否去求一劑符水呢?”
縣令得意的笑道:“緣何不敢請公子從正門入内,正是因爲仙姑正在府上做客,是以正門聚滿了求醫之人,倘若貿然帶公子進入,隻怕讓閑雜人等一并闖入,平白擾了仙姑的清淨,那可是大大的罪過了!若說公子當真是頗有仙緣之人,若公子早幾日或晚幾日再來,隻怕便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緣了!”
張韋一揖到地,恭敬的道:“如此便勞煩大人代爲引薦了!”
縣令熱情的拉着張韋,來到了一處閣樓前,這閣樓正對着花園,是整個宅子中風景最佳的一處,外面守着數十名甲士,見到縣令也不行禮,更令人奇怪的是他竟也不見怪,和張韋徑直上了閣樓。
閣樓是一間長桶型的屋子,兩面全是合着的紙窗,隻有最裏面擺放床榻的位置是石牆。剛一進門便是一面碩大的屏風,幾乎擋住了整間屋子,後面又是一層珠簾,最裏面的床邊則披着淡粉色的紗簾,這一層層的屏障顯得仙姑尤爲神秘莫測。
縣令顯是對仙姑極爲尊敬,剛一進門,便立刻拜倒在地,磕了個頭,然後跪着向前蹭了幾步,又磕了一個頭,就這樣磕了六七個頭才蹭到屏風前,說道:“小人拜見仙姑!”
“縣令大人别來無恙罷!”仙姑的聲音既細且輕,就似待字閨中的大家閨秀,“嗯?怎地又帶了旁人?大人如今身體早已康健,無需再抵用他人了,難道大人還想增加陽壽不成?”
張韋心中疑惑,爲何仙姑說是抵用他人?難道治病不是隻喝一劑符水便可麽?又需旁人作甚?他聯想到濟陽城上方的黑氣,心中隐隐不安。
縣令低着頭,恭敬的道:“仙姑救命大恩,小人沒齒難忘,斷不敢有非分之想,此人名爲張韋,是郡守的侄女婿,愛妻受歹人所傷,至今昏迷不醒,天下庸醫無人能治,是以特來請仙姑出手相救!”
仙姑在裏面柔聲道:“大概是被人傷及了髒腑,經脈紊亂,尋常大夫卻也難以醫治,若想痊愈需得三名成年男子協助,制成三陽靈符,将此符燒成灰燼,化于水中服下即可!隻不過本仙今日法術已盡,爾等待明日再來罷!”
張韋隻覺這種方法過于荒謬,但又不敢發問,生怕得罪了仙姑,隻一猶豫的功夫,縣令千恩萬謝的将張韋拉了出來,滿臉喜色的道:“仙姑醫人最終仙緣,況且都需病人身親前往,方有望可醫治,如今公子隻身前來,仙姑便答應賜符,足見公子仙福澤不淺啊!”
張韋也笑了笑道:“在下何來福澤,隻不過是托了縣令大人之福罷了,但在下有事不解,之前仙姑說治病需要抵用三個成年男子,不知是何意?”
縣令道:“仙姑治病救人,又如何是我們這些凡人所能揣測的了,隻要能治病,但凡仙姑所需,我們盡力滿足便是,何況公子帶了五名随從而來,可見也非全無準備啊!”
張韋啞然,這幾個夥計是趙七安排過來的,自己又如何能預知仙姑有如此奇怪的要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