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邈剛剛起床,尚未醒酒,聽說張韋要去濟陽尋醫,趕忙親自修書一封,加蓋官印,遞于張韋道:“你将此封書信交于濟陽縣令,他見到書信自會幫你!侄女婿一路小心,快去快回!”
濟陽在陳留的東北方向,張韋一路疾馳,行至正午才趕上難民的隊伍,但隊伍的人數明顯比昨日所見時少了一些,路邊不時的草叢中不是出現幾具屍體,不知是病死還是餓死的,隻是用草席簡單卷了卷,便草草了事無人問津了。
難民的隊伍很長,老幼相扶,偶有幾家大戶乘着馬車,但也都行進緩慢,所有人都以家庭爲單位,互相保持着距離,似乎生怕别人的病情更嚴重,會傳染給自家。
有錢人家還好,病人有馬車坐,又有仆人伺候左右,平民百姓就不行了,病人得自行趕路,雖然路途不甚遙遠,但體力透支的十分厲害,很多體弱者都死在了求醫的路上。有的老人染上了瘟疫,不想拖累家人,随着隊伍走了一程,然後随便找個幹淨之處幹脆一躺等死。
張韋一路上看了不少生死離别,有的家人依依不舍,痛哭流涕,有的家人暗自垂淚,堅強趕路,大多數人卻是早就麻木了,隻要活着就要繼續趕路,努力活下去。
直到太陽西垂,張韋才到外黃縣,此處距離濟陽隻有三五十裏,他打算在此留宿一夜,順便打聽一下濟陽神醫的消息,明日一早再啓程趕路。
豈知縣城大門守衛森嚴,縣令下了布告,爲防止瘟疫擴散,外黃縣隻許出,不許進,很多難民剛剛走到城門前,就被手持長矛的士兵趕了出來。
這時,一衆車馬隊徐徐開到了城門前,拉車的馬匹全是清一色的白馬,身上沒有一絲雜毛,非常惹眼,車上下來了一個體型消瘦的管家,他向守門的小校拱了拱手,攀談起來。
張韋下馬混進難民中,往城門擠了擠,凝神聆聽,隻聽那管家聲音有些尖細的道:“車上是我家小姐,來此走親戚,絕非病患!小姐得知兵爺日夜守城辛苦,特令小人奉上文銀三百兩,請官爺們閑暇時吃個酒,好好放松放松,還請官爺行個方便!”
他距離較遠,說話聲音又不大,幸而張韋此時修得内丹,身體感官遠超常人,因此才能在混亂嘈雜的人群中聽得清楚。
爲首的小校伸長了脖子向馬車張望了一會,又上下打量了這個管家,然後一臉爲難之狀道:“你家小姐倒也是明事理之人,隻不過吃酒事小,若讓縣令大人發現,我等官職不保啊!何況丢官卻也罷了,倘若當真放進了身患疫病之人,那縣城内的百姓可就遭殃了!我怎敢冒此大險?此事斷然不可!”
張韋心道:“這小校到也算盡忠職守,竟然有三百兩銀子都不要!卻也難得!”
那管家呵呵一笑,招了招手,有兩個家丁擡了一口鑲金的大紅木箱子上來,且不說裏面裝了多少金銀珠寶,光是這個箱子,便價值不菲。
小校将箱子打開了一個小縫,也不知看到了什麽,竟然驚得眼睛都直了,隻怕裏面裝的财寶讓他幾輩子做官也掙不來十之一二。
管家似乎早意料到小校的反應,笑着道:“我家小姐本就是外黃縣人,之前曾與兵爺有過一面之緣,受過恩惠,是以命小人将這隻箱子還贈與官爺!還望兵爺不要推辭!”
張韋心道:“這個管家倒是老練,一看便是經常與官宦打交道之人,不僅心思缜密,又能顧全對方面子,隻怕這小校再難拒絕!”
果不其然,那小校會意的笑了笑,命親信将箱子收下,然後大聲到:“雖然你們剛剛出城又折返回來,但按照規定不應放你們入城,不過念在你們無人染病,又是初犯,就姑且放你們一馬,下不爲例!”
那管家千恩萬謝的押着車隊進了縣城。
張韋低頭看了看自己,出門時走得匆忙沒帶多少盤纏,就憑身上那幾兩碎銀子怎麽可能賄賂成功?若是挑明身份不被他們笑死才怪,太守的侄女婿,這個關系也太遠了吧!想起呂布之前在陳留門前遇阻,心道還是闖進去更靠譜些,他看了看隻有兩三丈高的城牆,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外黃縣本就沒有多少守兵,加之城外難民聚集,所以主要兵力都被安排在了城門口,城牆上隻有稀疏的人影若幹,張韋把馬栓到樹上,看準時機飛身躍進城内。
由于外黃縣是距濟陽最近的縣城,是以常常有病人經過此處,雖然縣令已經下令戒嚴,但依舊戶戶自危,沒人敢輕易出門,碰到陌生人也是繞着行走,街上一片冷清。
于此相反,客棧的生意卻熱火朝天,很多來濟陽求醫的大戶人家或者用錢,或者用關系,都總有方法混進縣城,由于他們出手闊綽,很快就把客棧的住宿費炒到了天價,雖然一般人住不起,但是對于那些豪族來說,這價格依舊算是“公道”。
“去去去,沒錢不要來住店,你若再賴着不走,我便告發官府,把你抓起來!”客棧掌櫃見張韋獨身前來,便知沒什麽家底,是以不由分說的下了逐客令。
“掌櫃的且慢,我不住店也可,但是跟你打聽點事總可以吧!”張韋見這人如此勢力,隻得無奈讓步——自己又不是強盜,總不能無論什麽事都靠武力解決。
掌櫃的根本願理睬張韋,一邊将他往外推,一邊說道:“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要打聽去别處打聽去,這是客棧,不是給你打聽事的!”
張韋還欲開口,竟被掌櫃的急推了一下,從腰間掉下一物,正是趙玉丹臨别時贈與的玉佩。
掌櫃的看到玉佩,不禁臉色一變,他指了指那塊玉佩顫聲道:“您能将這塊玉佩給我看看麽?你是從哪裏得到的?”言語之中竟客氣了許多。
張韋見事情有緩,便把玉佩握于手裏,在掌櫃的面前晃了晃,道:“這是我一個朋友送我的……”
掌櫃的定睛注視了一會,确定無誤,這才砰的跪在地上,磕頭道:“小人有眼無珠,還望公子見諒,小人趙七拜見公子……不,拜見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