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公就靜靜躺在堂廳正中央的棺材裏,已經由鄉親們爲他擦拭好身體,鄉政府的幹部已爲他料理後事,聽說是前天晚上走的。
屍體沒發臭,堂廳裏還有陣陣檀香味。
堂廳呈一個古時會客的模樣,兩旁客座,以及主位上兩把太師椅。
叔公的遺像就挂在正中央,一進到這間屋子我就感到心神平靜,之前在路上趕路時的心驚膽顫都消去。
簡單梳洗之後,給叔公在大堂的靈位前燒黃紙,那黃紙燒不完繞着旋在空中打轉,就是不肯掉進銅盆裏,顯得極爲古怪。而我還在回憶小時候那個女鬼的事情也就沒當回事。
“孩他爸,我前面打水時候,見到那麽大一個耗子。”母親伸手比劃一下,我擡頭被她的話吸引,母親的比劃大約有兩個籃球那麽大。
我一下子想到小時候見到的那隻大耗子。而父親也忙着安慰母親“老爺子那麽厲害一個人,就算現在走了,也不會有那些東西來打擾的。放心好了。”可父親眉間的憂愁出賣了他的心。
因爲熟門熟路,我們不一會就按照平時宿夜的習慣找房間睡下,一切等明天鄉政府的婦聯來操辦,叔公生前就有遺囑土地房子歸國家,但是國家要負責他的身後事。本來父母要求我和他們睡。我不知道爲何,還是拒絕。我覺得今晚肯定要發生什麽,冷靜下來之後,激動興奮 壓過恐懼,對于一個充滿冒險精神的我來說怎麽可能錯過。我不知道,這一夜,我整個的人生軌迹就此改變,名山大川,古墓遺塚,五王之謎,夢中殺人等等與我挂鈎。
燒過紙後,大約**點,一天舟馬勞頓我們就睡下。剛過夜裏12點,我知道重頭戲要來,嬸嬸電話裏和父母說最近夜裏12點這附近總是鬼影曈曈,很多年後想來,如果那一夜我就這麽睡過去,可能也就不會有後來的故事 。那時候冥冥之中有一股強大的吸引力吸引我走出房門。
不久,房子周圍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像是鼠叫,又像是鳥鳴。我悄悄打開門,堂廳的油燈已經快燃到盡頭 。
就在那昏暗的油光下,我看見角落裏站一個人,一米七的個子,臉色陰沉,因爲角度的關系,我看到他,他沒看到我。他對着叔公的遺體做跪拜的動作,便站起身來,走到棺材旁摸索起來,其實這棺材隻是暫時安放在堂廳,明天也是要去火化的。
那人我看不清容貌看不清年紀,似是在尋找什麽,半天,無果,忽然,整個房子外面燃起驚天大火,透過窗戶我看到那火呈藍色,顯得陰沉冰冷。要知道,這方圓附近已經快是政府規劃工業區的地盤,沒人住。
我驚呼出聲,卻忽然自己捂住嘴,估計是被那人聽見。
暗中那人狠狠念叨一句”畜生,老爺子在的時候你們倒是無膽前來挑釁。”若有所思的看我這個方向一眼“你那門後面有個船型器具,還有一把桃符劍幾張桃木牌,拿着跟我走。老爺子的後代,說沒見過大鬼,可真是稀奇。”
聽聲音,估計與我年紀相仿。我知道那話是對着我說的,我也便不躲藏呼叫,直接摸到 門後暗格的器具,一柄船型器具類似風筝的護盤,層層疊疊的纏着一圈圈黑線。此時,我有種豪氣幹雲的感覺,仿佛義士英勇就義,又像是超級英雄拿着武器要去拯救世界。一路尾随那人走出堂廳,“喂!你叫什麽啊!”
不走出來不知道,走出來感覺滿世界都是悉悉索索的聲音,許多人影就趴在院子外的牆頭上,密密麻麻的人頭看着我們倆,端的是恐怖無比,剛問好那人名字,還沒等他回答,我就已經腿軟 ,媽呀。那牆頭上的人已經不能說是人,青面臉白也就算 ,好幾個已經是連五官都腐爛 。
“張凡夢?22歲。燕京人,燕京大學心理學。老爺子的唯一孫外甥。”他頓一頓“我問你,你怕鬼嗎?!”
鬼字剛出門,幾張符從他手中灑出,貼在四面院牆之上。
趴在牆頭發呆看我們倆的群屍,忽的怪叫四散。嘴裏發出的不是人語。真不知道如果沒有這個人,今日我是何下場。
“放心,他們進不來,老爺子這棟房子都快成精,院門是桃木,春聯是筍墨,就連那瓦片都是驅邪石打磨的。”似乎是看出我心中的猶豫,那人爲我解答。
不等我開口再問,那人又開口 :“老爺子生前沒教過你這些,我今日就帶你去看看。不然以後走出去都别說是張大天師的後輩。走,我帶你去鎮壓他們。”
我說你是不害怕,老子可是普通人啊!媽呀,我長這麽大可沒見過這麽恐怖的畫面。我現在能走都已經是我體力素質遠超常人 。你還帶我去看。
看到我打顫的腿肚子他嘲諷的笑笑“我今日卻是需要一個人幫忙,你如果不幫我,這些鬼怪必将纏着你的家人。你自己掂量着辦。”他說完便走出去。
媽的!要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老子拼!回頭看一眼父母的房間,爸媽,如果兒子回不來,你們可别怪兒子!
說完提着墨線大船,和桃木劍就往外和那人沖去。
一路上那人不說話,我也不吱聲。他帶我走的是林間小道,看似對這方圓都十分熟悉。
路邊的樹林影影綽綽,時不時傳來幾聲長鳴。剛走過之前一個土坡的時候,總感覺土坡後有人盯着我看。那一旁種下的樹上也仿佛有人蹲在那枝桠上,樹葉後看着我們倆。
“看看這個,我花了大功夫在縣檔案館找到的。”他丢給我一本厚厚的圖冊,借着明亮的月光我看到手中這本圖冊的出處----------縣文化局檔案館。
沒等我仔細再看,這位冷冰冰的道長又仿佛自言自語的邊走邊說“70年代,大批城市青年都從城市來到農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在木槐村有一個大冷山林場,那裏有一個青年點,一群小青年如往常一樣出了家門去打草,等幾個青年回來的時候所有人都聞到他們身上帶着一股血腥味伴着騷臭味。六人隻解釋說是遇到一隻騷臭鼬。到了半夜,領頭的青年開始大聲說夢話,聲音全村都聽見,嘶啞顫抖。等衆人趕來時候他開始對着半空跪地作讨饒狀,忽然支窗戶的大木棍呼的落下來,不偏不斜,正打在他的頭上,之後他就大哭大叫。過了好一會,林場書記來了,知青帶隊來了,他才好點。第二天,大家把青年點的一條大黑狗殺了,用黑狗血把他住的屋門,窗戶都刷了,他才不再鬧了。”他說的他在場一般。
“你怎麽看?”冷道長忽然站住了身,回過頭看着我。眼神似笑非笑,配合黯淡的月光和周圍忽隐忽現的磷火,時不時奇怪的悉悉索索之聲,把在後頭跟着的我,吓了一大跳。
“這種事情每時每刻在農村都不知道傳出多少,怎麽能當真。”仲夏時節的木槐村,月空如洗。
“是嗎?”他頓了頓“當時一起的6個青年知青,領頭的掉進野外獵人給野豬設下的套子,下葬的時候就成了兩半怎麽拼也拼不回來。一個給人蓋房的時候房梁倒塌,人拖出來的時候,已經沒了氣,其餘的有的在野外自己用皮帶上吊,死的地方正好是打草點的附近,有的是自己跳下河随着大流再也沒找到屍體,最可怕的是活生生用石頭砸把自己腦袋砸碎的。就像這樣,嘭!”他指着一個石頭,那個石頭瞬間就冒起了火,還在走神在故事裏的我然瞬間不知所措。石頭一下子就鑽進了地下不見。
好一會才回過神“那剩下兩個人呢?還活着嗎?”
“剩下兩個?剩下兩個人都瘋了,嘴裏沒日沒夜念叨着贖罪解脫。沒人敢接近,生怕一起遭了罪,早在之前村裏的老人就斷言是得罪了髒東西,髒東西回來報複了。”
“之後呢?”我已經完全忘記了我當初的無産階級無神論的觀點,隻想知道這個恐怖的殺人故事到底怎麽在這個荒野老村蔓延。難道真的是所謂的妖物作祟?
“後面的你翻翻這圖冊就懂了。你在這别動,我去去就來,記住,不準離開,誰來都不允許和他說話。”在黑夜中,那奇怪男子就一閃而沒。“冷道長!道長!靠!”不顧我的呼喚,他完全不見了。在這荒村野外的,他就丢下我一人。
荒郊野外,他帶我走出來卻不告訴我路。
我隻能就着月光,原地坐下,打開了這本圖冊。引入眼簾的是作者的名号:黃占元,還配了一幅圖,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穿着海魂衫腳踩回力鞋,這個人可真自戀,不過那時候能這麽打扮的也都是油頭小生。
之後,我發現這一本圖冊如果說是插圖冊,更可以說是一本日記,這一整個古村詭事在我眼前拉開了序幕。
“四月十四日,我趕來的時候是下午,一直從父親口中聽說了中國的古文化大部分是民間文化,雖然響應毛主席無神論,但是這是文化,是民間瑰寶!二狗那些人每天就知道聚衆打砸搶,什麽紅衛兵,在我看來就是強盜。”
配圖是一片村莊的遠景,雖然看起來繁盛,但是處處透露了一種破敗落寞之感,村莊上空環繞着陣陣若隐若現黃霧。
“四月十九日,黃阿婆也死了,前幾天我還吃了她做的飯,那麽好的一個人。”
配圖是一個安詳的老太太下葬的場景。仔細一看那老太太左臉頰有一顆黑痣,下葬時侯嘴角還帶着一絲笑容,那笑容充滿嘲諷充滿邪氣。
“五月十一日,省裏的軍隊都派人過來檢查,軍醫都确診所有人都死于心力衰竭。什麽心力衰竭,這裏面處處透露出不尋常。也沒辦法,現在紅衛兵勢大,誰敢說什麽違背打四非的結論,誰就是違背大勢。”
配圖是一張黃占元身穿軍大褂和幾位看起來像是醫生模樣的人的合影,他臉上已不像剛到的時候那麽自信充滿笑容了,帶着揮之不去的憂愁,苦笑滿容。
“五月十七日,半夜真的睡不着,昨夜明明已經把門窗架緊,可還是被大風刮了開來,房間内明顯是有人走動過的痕迹,奇怪了,到底是不是風。昨晚聽說村口的陳瘸子是第五個死者了,村裏的風聲越來越緊了,要不是老爺子的推薦信,我都覺得那些人要把我這個外來人吃了。”
配圖是一個消瘦黝黑的中年人,躺在草席上,青色的臉孔看起來已經咽氣許久,眼睛瞪大,仿佛看見什麽恐怖的事情一般。
就在我想看看事情後續發展的時候。
“娃兒,你在這做啥子喲!趕快回家,是不是迷路了!”一個老太太忽然站在我面前,不知從哪裏走出來的,把我吓了一跳,這荒郊野外的,莫名有個奇怪老婆子,剛剛受到中國“民間文化”沖擊的我,才不會輕易上當。不過鄉裏人趕夜路不打手電是常有的事,如果真不是什麽髒東西,是個真人,我也不能吓到人家。
“沒事,我在等人呢,阿婆你快走,荒郊野外的不安全。”說話的時候我就知道糟了,感覺身體裏什麽東西像漏了一樣,感到渾身力氣去了7成,果然冷道長叮囑我不要說話是真的。
“沒事,娃兒,跟阿婆走。回家!”那老太太架起我的胳膊就要走,手臂仿佛老虎鉗一般,我動彈掙脫都不得。她臉上露出了一股邪氣,然在半夜泛起陣陣綠光。手不似手,更像爪子嵌進了我的肉裏。
就在我腦筋轉動,想要怎麽擺脫這個怪阿婆的時候,一件恐怖的事情讓我整個人都low了。
我仔細一看她的臉,感到天昏地暗。那左臉頰大大的黑痣,熟悉的臉龐,我再一回想那畫冊上的内容,她的身份呼之欲出,死了三十年的黃阿婆。
媽呀,這到底是個什麽村莊,十幾年前跟着我的女人,現在又冒出一個死了三十年的老婆子。
天上的毛月亮映的這老婆子的臉格外陰森,我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