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的龍脈正西方向,沒有任何樓宇的遮擋,可以看得清楚白狄地域的那座高大的塔樓。
那是魔宮魔塔,十九層一下是驅魔塔,算是魔道的監牢,十九層之上的修魔塔,是修爲高的魔者修行之處。
每一屆魔尊和魔刹都會是第一批入修魔者之人。
過心魔後,一層層修行而上。
她記得,她同子虛大婚後不久便一起入了修魔塔。
她是烏有,她他是子虛,他們是魔道曆史上最有名的一代君王。
那一回,他們并沒有從第十九層入,而是從第一層一層往上走。
也不知道到了第幾層,兩人便都好奇魔塔之下的堕魔之地了。
“子虛,史書上說堕魔之地是你們血族的發源地,要不,咱先去瞧瞧?”她早已好奇不已,本在第一層就想着入堕魔之地了,一直忍到現在才說,若是過了十九層,怕是沒機會再下去了。
“那裏可危險了,一不小心,心智不明,淪爲堕魔,以我倆的修爲,魔道,乃至天下都要遭殃了。”烏有并不同意,即便他心中亦是好奇着。
“你不去,那我自己去算了,再往上是心魔,我們若是真會淪爲堕魔,那必定也過不了心魔階的,往上往下其實都一樣。”她辯解道,當然知道心魔階和堕魔其實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這哪裏可以比,至少心魔可以喚醒,堕魔可是喚不醒的!”子虛勸說到。
“我就偏偏不信邪,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喚不醒我,你一定可以!”她都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是太相信自己,還是太相信他了,總之,她是這麽回答了。
“你也一定能喚醒我的。”子虛笑着說道,似乎被她的話所感染了,亦是有了信心。
兩個人開始不運氣向上,而是一直往下墜落。
回到了第一層,輕易破了結界便如了堕魔之地。
這裏,是一片礫石地,永遠都沒有白日,四處一片漆黑,上看不到天,下隻有礫石。
“該往哪裏走?”她問道,心下開始不安了起來。
“前面,有血腥味!”子虛蹙眉,戒備了起來,将烏有護在身後。
兩人小心翼翼往前行,沒走多遠,連烏有都嗅到了血腥的氣息,越來越濃,仿佛單單這血腥味就能将人的靈魂吞噬了一般。
原本平靜的心,開始變得躁動了起來。
“沒事吧,我們還是回去吧。”子虛擔憂地問道,他明顯感覺到烏有的手在顫抖。
“沒事,咱走快點,前面似乎有片林子了。”烏有卻反倒是加快了腳步,并不是恐懼,而是興奮,血液裏似乎有一股什麽東西再躁動着。
兩人繼續前行,子虛向來都是聽從烏有的,一來這個女人的地位比他高,二來他是真心待她好,萬事都讓着她,寵着她。
這迎面撲來的血腥味他再熟悉不過了,是血族最古老的氣息,一樣是躁動着他血液,撥動着他的神經。
在這氣息之前,他的抵抗力根本就完全弱于烏有的,隻是,他必須撐着,忍着,必須把她完全帶出這裏。
“烏有,看夠了,我們就走吧。”試探地勸說,隻是烏有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繼續往前走,早已經脫離了他的手。
入了林子,一陣陣咆哮之聲頓時從四面八方傳來,仿佛是四周潛伏了無數的野獸一樣。
烏有這才止步,隻是眸中沒有任何畏懼,卻盡數都是興奮。
“子虛,快點,這兒有妖獸!”她大喊着,這才轉身朝快步趕來的子虛看去。
“小心!”子虛大喊一聲,一道黑光驟然朝烏有右側襲擊而去,正中一頭巨大的血獸,那是血獸,并非一般的妖獸!
那巨大的血獸随即轟然一聲到底,而這一舉動似乎激惹了潛伏在林中的其他血獸,一陣陣咆哮怒吼頓起。
烏有身影一閃,瞬間落到了子虛身後,卻是愈發的興奮,隻見林子裏緩緩走出了一群群血獸來,一樣的高大提醒,相貌卻各異,還有一樣像似的便是那血盆大口,而滿是鮮血的利爪,仿佛剛剛從血池裏爬出來一樣。
“子虛,把它們全滅了!”烏有興奮地命令。
“敵不過,走!”子虛認真說道。
“笑話!”烏有冷哼,又道:“都到這裏了,不看清楚血族的起源地究竟是什麽樣子的是不是太說不過去了?”
“烏有,這血獸估計不止這林子裏有,過了林子還不知道有什麽危險,先祖在這堕魔之地之上建造魔塔鎮住這地方,一定有理由的,咱來過就算了,不要輕易逾越規矩。”子虛勸說道。
“現在的魔道,我便是規矩!”烏有根本不聽勸說,又道:“尋到血族根源,我倒是要看看血族裏那幾的長老還會不會那麽嚣張,若不是你鎮着,我怕他們早就暴動了!欺負我魔道是女子當家!”
“烏有,你本就有意到堕魔之地來的!”子虛緩過神來,這才明白烏有正是爲尋到血族源頭來威脅血族長老!
“正是!怎麽,你不認同嗎?”烏有冷聲問道。
“有我在,你還怕血族叛亂?”子虛認真問道。
“防人之心不可無!”烏有說道。
“呵呵,防夫之心呢?”子虛笑了起來。
烏有冷哼,道:“我不僅針對你一人,若是過不來心魔階,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我原以爲,有我在,你會放心。”子虛無奈搖了搖頭,卻也不多解釋,轉身就走。
“你站住!”烏有急急追上。
“你若真想入堕魔之地,你自己去,我不想破壞了魔道的規矩。”子虛答道,頭都沒回。
烏有也不追,卻是大聲,道:“你應該知道,當初我下嫁給你,爲的便是權力的相互之約,不僅僅是約束我,更主要的是約束你!曆屆魔刹人選都是在左右二使者裏選,其實每一屆都是你血族之人爲魔刹,這意圖再明顯不過了,你這個時候何須多同我談感情?”
子虛止步,緩緩轉過身來,看着烏有,一貫沉靜的雙眸卻是漸漸猩紅了起來。
“怎麽,被我說中了嗎?若是真對我有情,爲何不随我入堕魔之地,尋出血族的死穴呢?”烏有冷冷質問道。
子虛沒有說話,卻是驟然淩空而起,雙手裏流傳出兩道黑色的光。
烏有大驚不已,正要防備,然而,子虛卻是落在了她身後,同那撲來的血獸搏鬥了起來。
烏有緩過神,唇畔卻是漸漸泛起一絲冷笑。
她還是毒賭對了,就知道子虛不會棄她而去的。
她要尋出血族的源頭,滅了血族,到時候,即便是魔道裏的長老都阻止不了唯有獨尊,毒霸天下。
分權而治,她早已厭倦了!
退了幾步,就遠遠地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看着血流噴湧而起,看着鮮血四濺,看着子虛一身白衣淹沒在鮮紅色中,看着一頭頭巨大的血獸轟然倒下,瞬間化成了一堆白骨,不見絲毫一滴血迹……
這是最原始的厮殺,野蠻而血腥。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陰沉的嗷嗷聲漸漸消失了,隻留下終年不斷的風聲。
已經看不到子虛的身影了,一身白衣沒有一處是幹淨的,是不沾血迹的。
就連同他那溫雅的臉,他那溫潤的手,都是鮮紅鮮紅的。
而背上,被血獸撕扯出的傷口不停地留着血。
地上沒有血,一堆堆白森森的屍骸上也沒有血,似乎所有的血都在他身上,他手上,還有他雙眸裏。
“子虛……”烏有低低喚了一聲,亦是頭一回見子虛如何大開殺戒,心下終于有些畏懼了。
子虛緩緩轉過身來,那噙着血迹的唇畔卻漸漸勾起,還是笑了,道:“沒事了,你可以繼續往前走了。”
“我就知道你會從着我的!”烏有很是興奮,也不怕這肮髒的血迹,快步奔過來,挽着子虛的手。
子虛卻是有些不自在,另一手偷偷地擦去臉上的血迹。
愛情裏,似乎就有這麽一些人,一味地忍讓,一味地歉疚,一味地地卑微着。
或許,這就是因爲愛情。
或許,這不算愛情。
隻是,無論如何,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似乎就夠了。
兩人繼續往前行,終于見到了那高達巍峨的石碑,“堕魔之地”四字筆走龍蛇、遒勁有力!
“到了,一定就是這裏了!”烏有興奮了起來。
“小心點,跟在我身後。”子虛仍舊是小心翼翼地将她護在身後,這才邁出了步子,繞過那巨大的石碑,往裏面黑暗裏走去……
故事講到這裏,那尖銳的聲音突然停止了,四周一旁死寂,羲雨早已蹲了下來,抱着自己,整個人都在顫抖。
她不知道到底是誰再給她将這個故事,她隻知道自己怎麽走都走不出去,那日入了堕魔之地,便跌落了血池中,醒來之時發現自己身處在一艘小船上,而這個血池卻是一個巨大的湖泊,根本望不到邊。
耳畔時不時傳來一個尖銳的聲音,仿佛跟她訴說這一故事,故事裏有魔道曆史上最有名的那代君王的名字,子虛烏有。
“哈哈哈……子虛,你居然丢下我,再過不了多久,我就能出去了!”
那聲音再次傳來,尖銳地仿佛是利器劃了玻璃的聲音,刺耳無比。
羲雨終于忍不住,捂住耳朵站了起來,大喊道:“你到底是什麽人,你困住我想做什麽?”
“呵呵,我就是烏有,那故事裏的烏有!”女子驟然怒聲。
“那關我什麽事,你快放了我,我要去找我哥哥!”羲雨亦是怒聲,已經将一切都豁出去了。
“你也是血族之人吧,我就缺你這麽一抹孤魂來破身上這封印!”烏有說着大笑了起來,之前她放走的一個男子,不過是讓他出去給子虛提個醒罷了,沒想到那家夥竟然依舊可以對她不理不睬,現在一定獨享了魔道江山了吧!
等她出去,她一定把屬于她的一切都奪回來!
“你是烏有?那你跟子虛後面怎麽了,子虛又再哪裏,那麽多年了,你爲何還活着?史書上不是說你和子虛是一起老于龍脈頂的嗎?”羲雨問道,多多少少聽得了方才的故事了。
“曆史?史書真是這麽說我們的?”烏有急急問道。
“我幹嘛告訴你?你先放了我,我就什麽都告訴你!”羲風趁機講起條件來了。
“你沒有資格同我講條件!”烏有厲聲,語罷,血池裏的血竟是漸漸滿了上來,漫過了船舷。
羲雨不過是一抹孤魂,卻竟是可以觸碰到那血,驚得連連後退,這血是熱的!
“我告訴你我告訴!外面的世界早就變了,子虛沒有統治魔道!”羲雨脫口而出,不敢再多提什麽條件了。
……
這裏,故事說到了一半,是烏有所知道的故事,兩人同入堕魔之地後,一并淪爲堕魔,子虛竟然囚禁了她,而自己出了魔塔。
這筆帳,她記了千百年,怎麽可以不讨回來呢?
而魔塔外面,太虛仍舊坐在石階上,唉聲歎息,故事亦是說到一半。
“你快說啊!你再不說,我就告訴司徒忍他們,你偷偷到魔塔來了,還有事情瞞着大家!”無情急急問道。
正是無聊随侍衛一同來了魔塔,卻被他發現了太虛。
“我說我說,憋了那麽久了,不說來我也難受!”太虛又是長歎不已。
“那你之前說的是假的了?烏有沒有死,而是被子虛封印起來的!子虛爲何封印她,又爲何自己逃出來呢?”無情繼位問道。
“子虛入堕魔,本身就是血族,一入堕魔便更甚于烏有了,同爲王者,第一念頭便是要血族一統魔道,怎麽能不把烏有囚禁了!”太虛說道。
“那你呢,你不是堕魔之地的守護者嗎?怎麽一直沒提到你自己。”無情問道,随時聽了一整夜了,卻一點都不迷糊。
“當初子虛烏有能過血池,便是因爲他倆合理取出了那把青銅匕首,那匕首若真正發威之時,可化作長劍。後來子虛把那長劍帶出了魔塔,同當時的右使抗衡之時,被右使拔了那匕首,一劍刺死。就這麽巧合,也許這就是天意吧。”太虛道長說道。
“那您呢?還是沒說到您!”無情不耐煩了起來。
“我就是那匕首的守護者嘛,敵不過子虛烏有就擅自逃出來了,幸好當年子虛下了結界封印住了烏有,我才可以逍遙至今啊!”太虛說着,笑了起來,隻是,笑得十分别扭。
“太虛道長,這烏有還沒死一事可大可小,是不是……”
無情的話還未說完,太子道長便急急打斷,道:“你小子剛才怎麽答應我來着?男子漢最基本的是什麽你知道不?”
“是膽識!”無情脫口而出。
“錯!是信用!大丈夫言而無信,豈能算是大丈夫?”太虛道長反問道。
無情看了看他,遲疑了一會兒,認真問道:“道長,你确定一定不會有事發現,烏有能一直被鎮着?”
“我确定,都那麽多年了,何況羲風不也入了堕魔之地,還不是自己出來了,沒有烏有任何消息,我看羲風也沒能見到烏有,說不定烏有早就魂飛魄散了!”太虛開起了玩笑來。
“道長,我沒同你開玩笑!”無情卻是認真無比,這一老一小的,仿佛角色互換了一般,都做着對方該做的事情。
“我像是跟你開玩笑的嗎?等你那兩主子出來了,你可别說出這真相,反正我自然會說服他們一起徹底封印了這魔塔,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太虛認真交待道。
“你确定可以說服他們?”無情一臉不相信。
“那是當然,我都活了那麽多年了,怎麽可能說不過他們兩年輕人呢?”太虛道長自信滿滿,隻是心下卻是另有算計,對于淩司夜他有些畏懼,而對于白素他卻是完全的害怕,那主子太厲害了。
這事情鐵定是要甯洛和漣俏來同他倆說的,他可不親自出馬。
無情看着太虛,沒有說話,他不着地烏有是以什麽樣的方式活到了現在,但是太虛,他如果是守護者,而非血族裏的重要人物,他怎麽可以活那麽多年呢?!
歲數是太虛道長最大的漏洞,看樣子這老頭還是沒有說實話了。
到底要不要繼續問下去,還是等兩主子出來了再告知他們呢?
太虛都說謊了,是不是他也可以不遵守承諾了呢?
無情徑自糾結着,太虛卻是站了起來,繞着魔塔轉着,不知道在做些什麽。
無情又糾結了好久,終于還是決定問到底了。
“太虛道長,你不過是守護者,怎麽就有修魔塔的地圖,還能活那麽久?”無情問道。
“你以爲守護者那麽好當的,這修魔塔我可是上到了第二十一層!”太虛答道,锊着胡須,一本正經。
“那你怎麽能活到現在,即便是魔者也該有幾世輪回了!”無情又追問道。
“嘿嘿,你知道天幀帝一直同我要的是什麽東西嗎?”太虛低聲問道,故作神秘。
“不老仙丹。”無情答道。
“正是!”太虛一笑,又道:“小孩子别問那麽多了,好好守住這秘密,否則你就不是男子漢!”
太虛說着騰空而起,躍上了大船。
什麽不老仙丹,他才沒有,他能活到現在,不過是因爲,他沒有肉身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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