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是走向未來，有些人是走向死亡。
其實，人這一生，何人不是走向死亡呢？
如是想着，是不是就不會那麽不甘了呢？
“甯洛，其實這世界上誰都是一日一日走向死亡的，我們同他們沒差！”漣俏笑着說道。
此時，正騎在馬上，依偎在甯洛懷裏，過了前面那山頭就到了狄胡最南邊的草原了，同天朝相鄰的地域。
“我同他們沒差。”甯洛淡淡說道。
“我們！”漣俏糾正他。
“是我，不是我們。”甯洛又強調。
“是我們，不是你一個人！”漣俏說着轉身子來，仰頭直視甯洛。
“漣俏，你答應過的事情要做到！否則我即便是死，也不會安心。”甯洛迎着漣俏那倔強的雙眸，認真說道。
“要真能不安心更好，至少還能惦記着！”漣俏說道。
這一句倒是将甯洛堵得不知道說什麽是好了。
良久，兩人都無話可說，馬兒緩緩往山丘上而去，甯洛揮鞭加快了速度，不一會兒，便到了山頂上。
山頭上的風更加肆虐了，吹着兩人的長發、衣袍都交纏在一起。
甯洛緊緊護着漣俏，低聲：“傻瓜，你即便是死，也無法随我而去，下一世，便會忘記有這麽一個叫‘甯洛’的人，若是真舍不得我，那就好好活着，最好是長命百歲，永遠記得我。”
低低的聲音，混在咆哮的風聲裏，漣俏根本就聽不清楚。
隻是聽了最後那句，“永遠記得我”。
“記得你有什麽用呢？你若真走了，我立馬就忘了你！”低聲，怒意滿滿。
甯洛無奈搖了搖頭，或許，真的是緣盡的時候了吧！
此時，咆哮的風越來越大，天上烏雲突然彙集，沉沉的雷聲隆隆了起來。
似乎一場暴風雨就要到了。
隻是，來得太過突然了，這傍晚時分，太陽剛下山，天氣本來還好好的。
“快走，可能是龍卷風！”漣俏急急說道，這一帶她還多少有些熟悉，這樣的征兆，極有可能是龍卷風來了。
甯洛看着天上這風起雲湧的景象，眸中掠過了一絲複雜，似乎想到了什麽。
“走吧，尋個山洞或者窪地避避！”漣俏催促道，急了，比甯洛還急，她是修道之人，自然比甯洛還清楚。
這樣的場景，若不是龍卷風和暴風雨的預兆，便隻有一種可能，那便是天譴！
緣盡，是時間到了嗎？
甯洛的傷，還可以撐個幾年，隻是，這不得好死的天譴，誰都不知道何時會降臨！更是誰都不知道會是怎樣的方式，結束這殘軀。
見甯洛愣着，不動，漣俏猛地奪過他手中的馬鞭來，一手拉着缰繩，一手狠狠揮鞭，急急下了山丘，朝前方奔馳而去。
隻是，天生的雲卻追着他們而來，不斷地彙聚到他們頭頂。
“甯洛，你抱緊我，不會讓你走了，不可能的！”
漣俏大聲說着，似乎不是說給早已甯洛聽，而是說給自己聽的。
隻是，甯洛那攬在她腰上的手卻漸漸松了。
這不得好死，應該就是五雷轟頂了吧。
他不可能連累了漣俏。
“不許松手！”漣俏厲聲。
“俏俏，時間到了……”甯洛在她耳畔低聲，淡淡的聲音裏，似乎是看破一切的平淡，卻更像是藏盡了所有的情緒。
“我不管，就算是逆天，我也不管！”漣俏說着，松開了缰繩，放開了長鞭，雙手結印，口中不知道念着什麽咒語。
隻見一隻紙人頓時從她袖中飛出，飄在風雨中，漸漸成了人形。
“你做什麽？”甯洛大驚，隻知道漣俏這是在施法，逆天！
這時候，天生的風雲頓時分散兩方了，一邊仍舊是盤旋在甯洛和漣俏頭頂，另一邊卻是朝那漸漸成人形的紙人頭頂彙聚。
被驚的馬兒，這才緩緩停了下來，徘徊着止步不前。
漣俏見狀，心下大喜，這才冷靜了下來，轉過看向甯洛，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就試試，不會有事的，放心。”
“你這到底是做什麽？”甯洛仍舊不放心，心下越發的不安。
“你過來，我告訴你。”漣俏說道。
甯洛挨近，而就這麽瞬間，漣俏冷不防伸手點了甯洛幾處大穴。
甯洛睜大了雙眸，看着她，就這麽瞬間，一種恐懼感頓時湧上心頭，隻是，根本無能無力，隻覺得整個人渾身無力，呼吸頓時一緊，就仿佛要窒息一般，七竅都被封住了，即便是硬撐，即便是想多看她一眼，都撐不住，整個人就這麽無力的倒在她身上。
“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漣俏顫抖着手抱着他，根本不敢再看天上那盡數朝紙人彙聚而去的烏雲和雷電。
一手拉着缰繩，狠狠踢了馬肚，便朝原路而去了。
什麽日行善，恕孽罪，更不就沒用，是她自欺欺人罷了。
她要尋師父去，一定會有辦法騙過天眼的！
馬兒漸遠，白衣身影漸淡，而身後，卻是轟隆一聲巨響，天雷朝着那紙人換成的甯洛劈下，頓時間大火起，将整片草原都照亮了。
也不知道燒了多久，直到一場大雨便滂沱而下了，漸漸滅了這火。
終于，這一回算是躲過了。
漣俏同甯洛早已跌落馬下，一身濕漉漉的，滿是泥濘，十分狼狽。
漣俏顫抖着手，急急解開了甯洛的穴道，這七竅可不能閉太久，否者便會有生命之憂。
她方才将甯洛的氣息賦予了那紙人，又封了甯洛的七竅，誤導了天雷，才幸免于方才的厄難。
隻是，她也不知道這樣的辦法能撐多久。
一定要盡快尋到師父，師父的道行比她高多了，一定會有辦法的。
甯洛緩緩醒了過來，一見漣俏便急急将她抱住了。
他不知道方才到底怎麽了，隻覺得生命到了盡頭，他怎麽都握不住她的手了。
“你還在……”喃喃耳語，亦是一臉的驚慌失措。
“嗯，沒事了，過去了，不會有事了。”漣俏說着，不知道爲什麽手還是再抖，驚慌未定。
“方才到底怎麽了，告訴我。”甯洛問道，緊緊握着她的手，拼命想給她安全感，隻是，卻十分無力。
“我騙過了天眼……會有好長一段時間，咱們不會遇到麻煩了。”漣俏說得斷斷續續，連話都顫抖了。
甯洛心中頓驚，并不同意這做法，隻是見她這幅模樣，連自己都吓到了，終究是不忍心，隻得從了她，緊緊擁緊，安穩道：“沒事了沒事了，過去了，暫時會沒事了。”
“甯洛，你答應我，以後若是再遇到今日這樣的事，不要松開手。”漣俏認真說道。
“嗯，我答應呢。”甯洛想都沒想便回答。
“還有，什麽事都要聽我的。”漣俏有要求道。
“好，我答應你。”甯洛依舊答應，她想怎麽樣都随着她吧，隻要她心裏舒服就行，離開已經十分殘忍了，不能再留給她更多的遺憾了。
“我們回龍脈去吧，回去找師父。”漣俏說道。
“不是說好了，要日行善的嗎？怎麽又要回去了？”甯洛笑着說道。
“回去吧，我累了，不想再走了。”漣俏淡淡說道。
“好，我們回去。”甯洛依舊答應，沒有深究爲什麽。
才走了半個狄胡，本來還想着走完整個狄胡，他們就出海去，往東邊的大海而去。
沒想到，還未看到海就又好折回去了。
“俏俏，你瞞過天眼，這樣對你沒好處。”甯洛終究還是開了口。
“我不怕，若是最後也賜我個不得好死，灰飛煙滅，我也樂意。”漣俏笑了。
甯洛無奈，說服自己，不要再同她争了。
“上馬吧，到前面部落裏借個地把衣裳換了，要不一會兒染了風寒。”
說着，小心翼翼将她抱上馬兒，自己随意躍上，然而，臉色卻是越發的蒼白，根本經不起太多折騰，方才七竅屏息，對他來說簡直是緻命的傷，隻是，這樣，漣俏會安心一點，他也就從了。
如果，結局已經定了，那麽過程又去在意那麽多做什麽，還不如都依着她。
馬兒往原路疾馳而去，已經夜了，雨後，冬日的原野格外的寒冷，狼狽不堪的兩人相擁着，沉默着，猶如一對落難的夫妻，在空蕩蕩的原野上，迎着寒風前行。
是不是熬過這一劫，就能見到明日的陽光了呢？
如果是，那麽一定有理由可以一直堅持下去了。
是不是撐過這個黑夜，就可以看到明日的路的盡頭了呢？
如果是，那麽一定有力量一直走下去。
如果，沒有理由，沒有力量呢？
如何撐得下去。
漣俏靜靜地流着淚，疲憊地漸漸合上了雙眸，整個人的重量都施加在甯洛身上，而甯洛，早已體力不支暈厥了過去，亦是整個人所有的重量都加在漣俏背上。
馬兒還是繼續朝前方奔馳着，人卻漸漸趴到在馬背上，意識全無。
不知道何時才會醒來，不知道有沒有人從此就長睡不醒了，更不知道，醒來之時，身處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