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玄鐵靈城,才真正感覺到寒冬的蕭條荒涼,玄鐵靈城裏到處都是玄鐵鑄成,根本難見一樹一花,寒冬的迹象,隻有周遭冰涼涼的氣息。
血影一路慢行而來,也不知道自己在這片空曠的草原上走了多久,之前和白素來的時候,似乎是兩日就到底玄鐵靈城門口了。
而這一回,再也不用擔心白素會心急,不用再沒日沒夜地趕路了。
似乎真的沒有什麽事情是值得他心急着去做得,他的一輩子便是永恒,永遠都有大把大把的時間。
是不是可以就在這草原上走個四五十年呢?
再遠的路終究是有盡頭的,不似他的人生。
終于回到了原點,眼前,憑空出現了一條路,正是那條不回頭之路。
一旦踏上去,身後的路便會消失,隻能往前走,如果想再回來,亦要到底原點,再從新來過。
魔塔,他能抵達最高的地方便是這裏了吧!
駐足了良久,沉斂着雙眸,也不知道兀自在想着些什麽,好一會兒才戴起了那一頂蝶形面具,
這是他在玄鐵靈城裏尋人打造的,玄色,冰涼涼,很沉很沉。
終于,還是沒有回頭看了。
踏上了那不回頭之路,腳步便快了起來,身後的路随着他的腳步接連消失。
這條路往下,回到了當初的入口。
入口處,那把守的女子已經等了很久很久了。
一見血影走出來,連忙快步上前,然而,看着血影臉上那面具,卻是頓時愣住了。
“這……你這面具……”
不知道爲何,總覺得這玄色面具太過于沉重了,一眼見了知道是玄鐵鑄成的,這男子怎麽就往臉上戴了呢?
血影沒說話,知道朝她點了點頭,便要離去。
“等等,才剛出來怎麽就急着走了,我也算幫了你不少,你就不能留下了陪我說說話嗎?”女子質問道。
血影這才止步,轉過身來,淡淡道:“多謝姑娘相助。”
女子頓時氣消,也不知道爲何,竟是不敢看他的眼睛了,這溫軟的雙眸裏藏着一股她說不出來的感覺,比他臉上這玄鐵面具還要沉!
無奈隻得笑了笑,道:“還以爲你在哪裏出什麽事了,回不來了!”
“沒事。”血影說着,在台階上坐了下來,并不善言辭,亦是不太習慣同陌生的女子說話,隻是,這相助的恩要報,他不想欠任何人人情。
女子見他坐下,心下一喜,連忙也坐了過去,道:“其他兩個應該會到幻界去吧?”
“嗯。”血影點了點頭。
“那女子不是你親妹子吧?”女子支支吾吾了起來,對白素可納悶了許久。
“不是。”血影答道。
“他們是夫妻?你成全了他們?”女子又問道。
“本是夫妻,何來成全?”血影反問,語氣仍舊是那麽淡淡的,甚至有些冷清。
“你确實很像她哥哥。”女子感慨道。
血影一怔,沒說什麽,卻低下了頭。
“怎麽就戴這玄鐵面具,多沉啊!”女子又尋話了,就想跟他多說說話,或許,這一次走了,就真的不會回來了吧,他就是這麽安靜的人,她可得費勁腦汁多想些話題了。
總覺得這男子身上藏着太多太多的故事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就想這玄鐵面具一樣沉。
“習慣了就好。”血影淡淡答道。
“你有什麽打算呢?”女子又問道。
“尋我徒兒去。”血影說道,爲夕兒立個靈位,或許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吧。
“你還有徒兒,她也在這裏嗎?多大了呀?你怎麽把他丢了?”女子急急問道。
血影手一僵,仿佛被觸到了痛楚,低聲:“六歲了。”
殺夕兒,誰都不知道他有多無奈!
隻是,不得不殺!
“才六歲就當你徒兒了,那一定很厲害,是男孩還是女孩?”女子又問道。
“女孩,她學得很快的。”血影淡淡說道。
“怎麽就收了這麽小的徒兒,我都還想要不拜你爲師呢!”女子打趣地說道。
“緣分吧。”血影也感慨了起來,似乎漸漸的願意多說點了,關于夕兒。
或許,有事情,有些感受,隻能同陌生人分享的,畢竟是陌生人。
“咱遇到了也是緣分嘛。”女子仍舊是開着玩笑。
“我在草原上遇到那孩子的,她同夢兒小時候很像……”血影仍舊是那淡淡的語氣,隻是頭低地更低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這臉上的玄鐵面具太沉了。
“夢兒?”女子一驚,夢兒又是誰?
“真的太像了,隻是她比夢兒勤快多了,乖多了,也許是我不寵她吧,夢兒小時候就是被我寵壞了,什麽禍都敢闖,都要我瞞着她娘替她收拾爛攤子。”血影說道。
“夢兒是誰呀?是之前那個女子嗎?”女子一臉納悶了起來。
然而,血影卻早已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了,根本沒有聽到她的問話,徑自低着頭,淡淡說着。
“她睡覺的是同夢兒最像,喜歡蜷縮在他懷裏,還不容易醒,其實夢兒也很乖的,就隻會在我面前鬧騰,在她娘面前總是安安分分的,就算在空山受了委屈,她都瞞着我,怕我鬧事,自己闖的那麽禍事,她都知道我能收拾得了的才敢鬧的。”
似乎沒有說這麽那麽長的話,竟是說得有些笨拙,不知道如何表達。
“還有,她同夢兒一樣,都特喜歡千絲紙鸢,還有……”
“影,夢兒到底是什麽呀?”女子大喊打斷,明顯感覺到了血影的異樣,似乎并不清醒。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一定是那個女子傷了他,竟是把他傷成這樣子。
同他第一次坐在這台階上一樣,整個散發出了一股絕望的氣息,無可奈何的無力感。
血影這才緩過神來,看向女子,自己都愣了。
“是你帶來的那個女子嗎?夢兒?”女子又問道。
血影卻是笑了,無奈搖了搖頭,起身來,道:“我得走了。”
“好好好,我不問,你多坐一會兒嘛!”女子連忙攔住了血影。
“我得走了,我徒兒還在等我呢。”血影并不多留了,轉身便往心魔階的入口而去。
女子急急轉身,道:“影,那女子就是夢兒吧?既然如此喜歡,既然放不下,怎麽不去追呢?即便她嫁人了又怎麽樣?你不起盡力試試怎麽知道自己得不到?”
血影沒有止步,頭也沒回地邁入了又一條不回頭之路。
怎麽不去盡力?
沒有人知道,即便是白素也不知道他盡過多少力。
有些事情,并不是盡力就可以的,并不是盡力得到了就能心安的。
唐夢就是唐夢,他這絕望生命裏的一個意外,在這個意外裏,他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人,有愛恨情仇,也有生老病死,唐夢,亦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人,同他相依爲命,同他安甯靜好。
腳後的路,漸漸消失,沉重的玄鐵面具遮擋了他所有的情緒。
風漸漸大了,吹着這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翻飛,三千墨發飄揚。
那淡淡的聲音,亦是淹沒在了風聲裏,“唐夢,誰都替代不了她……”
……
不回頭路終于于心魔階的無盡溪上空。
路盡,血影淩空而下,緩緩朝無憂城飛來。
正是撞見了無憂城裏的街燈漸漸熄滅,這是無憂的清晨了。
在城門口落下,一下子便看到無盡溪邊立着的一座墓碑了。
是一塊巨大的大理石,上面的落款顯然是出自烈焰之手,這是洛水姬的墓碑。
修長而溫潤的手小心翼翼地撫過墓碑上的烈火灼燒出的字迹,玄鐵面具之下,隻能見那哀傷的雙眸裏掠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歉疚。
錯,一切都因他而起,終究都是他的錯。
“水姬,能原諒夕兒嗎?”他淡淡開了口。
“讓夕兒的墓碑立在你旁邊吧,她還小,要怪就怪我這個師父吧。”淡淡說着,覆掌而下,眸一冷,就在洛水姬的墓碑旁,泥土開始松動,漸漸籠起了一座小小的土堆來。
僅此而已,他卻沒有落任何字。
隻是,另一手,揚起了細碎的粉末,竟是在空中彙聚成了原本的樣子,是那五彩千絲紙鸢!
那紙鸢仿佛有靈性一般,繞着血影轉了幾圈,終于緩緩落在了這土墳上。
似乎想說着什麽,隻是終究沒有開口,隻是隐隐一聲歎息便轉身離去了。
而此時無憂街兩邊的店鋪紛紛開張了。
整條大街仍舊空空蕩蕩,隻有血影一人靜靜地走着。
往另一邊城門而去,應該能尋到龍潭虎穴的出口回到原點。
隻是,他根本沒打算走了。
無憂無憂,是不是在這無憂城裏永遠住下去,久而久之,就能漸漸忘記很多事情,忘記很多人,甚至忘記自己是誰。
久而久之,是不是就能無憂了呢?
徑自走着,打量着兩邊的店鋪,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融入到這一群虛幻出來的人群裏。
走着走着,卻是漸漸止步了,心下驚了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
他們怎麽還在忘憂城裏!?
不是早該出去的了嗎?
隻見前面,七魔七煞仿佛做賊一樣從一家客店出來,往對面醫館走。
給讀者的話:
影,何時何人才能摘下你這玄鐵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