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巷子裏,安安靜靜的。
白素坐在馬車上,淩司夜就站在他面前,兩人已經相視了許久了。
沒有重逢的喜悅,也沒有偶遇的驚喜,氣氛有些沉悶。
傍晚至今,不管淩司夜如何問,如何哄,白素都一句話不說。
怎麽會不歡喜,卻更是氣他之前的固執,之前的離棄!
把她一個人丢在忘憂城裏那麽久!
沉默了良久,淩司夜終于又是忍不住開了口,小心翼翼地扯了扯白素的衣角,道:“夜了,先歇息吧?”
白素瞥了他一眼,打開他的手,又别過頭去。
“夜裏涼,你受得了,孩子可受不了。”淩司夜又勸說道。
“我兒子沒那麽弱!”白素随即脫口而出。
“你怎麽老确定是兒子?”淩司夜低聲問道。
“我喜歡兒子。”白素冷冷說道。
“要不這回生個兒子,下回再生個女兒?”淩司夜故作認真,一本正經地說道。
“你滾!”白素怒聲,又打開了他的手。
“這可是你說,滾遠了,你可别求我回來。”淩司夜挑眉看着白素,甚是輕挑。
“不送!”白素仍舊怒聲,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總得讓我滾得明明白白的吧?本太子這到底錯哪裏了?”淩司夜态度又變,虛心請教,仍舊是笑着。
“還不知錯!”白素大怒,轉過身來,怒目而視,道:“是誰說不留下我一人的,又是誰在忘憂城外就……”
“就……”
本是怒意滔天,本是怒聲着,隻是,說到着,卻是哽咽地說不下去了。
忘憂城外那一幕控制不住地浮出在腦海裏。
他就這麽松開了她的手,任她哭天喊地,任她肝腸寸斷,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看着他,不說話,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脾氣發地好好,怎麽就哭了呢,那可不像你?”淩司夜的語氣淡了下來,收起了原本的嬉笑,走近,輕輕将白素攏入懷裏,隐隐一聲歎息。
他就是刻意逼着她發脾氣的,甯願她生氣,她責罵質問他,甚至甯願同她大吵一架,也不願見她掉淚。
周遭頓時寂靜了,唯有白素低低的抽泣聲,緊緊擁着淩司夜,整個人都快嵌到他懷裏去融爲一體了。
或許,隻有這麽真真實實的觸碰,才會讓她相信,真的是他。
好好的,毫發無損,能說能笑,能輕易惹她哭惹笑,就在眼前,就在身邊,就緊擁着。
淩司夜任由她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往他身上蹭,輕輕撫拍着她的背。
突然,眉頭蹙了起來,發現了不對勁。
“白素……”低低喚道,滿是狐疑。
白素哭累了,賴在他懷裏,把他胸膛一大片都蹭濕了,挨着不舒服,于是便蹭到他肩上,下颌隔着,不想動彈了,也不想說話。
“白素……”淩司夜又喚了一聲。
“幹嘛……”白素這才懶懶開口。
“你胖了。”淩司夜認真說道。
“怎麽,嫌棄啊?”白素反問,亦是蹙起了眉頭,這家夥怎麽注意起這問題來了?
“還以爲會相思成疾,瘦地不成樣子呢?”淩司夜抱怨了起來。
“你呢?相思成疾了沒?”白素随即反問。
淩司夜連忙将白素拉起來,道:“你好好瞧瞧。”
白素還算配合,打量了他幾眼,這邊摸摸,那邊捏捏,道:“還真是清瘦了不少。”
“是吧,你瞧瞧你自己,都虎背熊腰了。”淩司夜認真說道,向來就這麽直接。
白素頓時瞪大雙眸,盯着他,厲聲道:“太子殿下!本宮還不是都胖在肚子上,哪個孕婦不虎背熊腰的?”
“五個月就這樣,那十個月呢?”淩司夜仍舊認真地問到。
“是啊!五個月你就這樣了,十個月你是不是打算再次抛棄我?”白素反問。
“是要考慮考慮。”淩司夜摩挲着下颌,鎖眉,做思考狀。
“你給我趁早滾!”白素又大怒了,一把推開了他。
力道也不是很重,淩司夜卻是退了好幾步,顯然是故意的。
見白素這一臉淩厲,心下這才安了下來,真真怕她又哭,這個女人的哭聲能割了他的心。
“血影去尋你了吧?”淩司夜問道。
“與你無關!”白素怒意未消,别過頭,在車門上倚着,不想跟他說話了。
“他人呢?”淩司夜又問道。
“說了同你無關!”白素不耐煩說道,本就因血影的離去難受着,被他這麽一氣,心下更堵了。
這家夥真真是無情,好不容易才見了,也沒句話安慰,也沒幾句認個錯,也沒幾句交待,連說句想她都沒有!
這亦本就是淩司夜的性子,就是他的作風,隻是,此時她難受着,哪裏還顧得了那麽多,哪裏還看得出他的用心良苦。
“司夜,是我送他過來的。”
突然,車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清清冷冷。
白素一愣,連忙下了車,正要走過去,卻被淩司夜一把拉住。
“影!我就知道你不會走的!”白素大喜,急急說到。
“多謝。”淩司夜卻将白素護在身後,淡淡說道。
血影離他們甚遠,清俊的面容上帶着一絲淺笑,卻不看淩司夜,隻是看這白素,淡淡道:“素兒,司夜又欺負你了嗎?”
“可不是!”白素說着睜開了淩司夜的手,快步上前,急着勸說他留下,就怕他又走。
“白素!”淩司夜厲聲,卻抓不住她。
而白素已經站在血影身邊了,拉着他的手臂,勸說道:“影,同我們一起走!”
“白素,你過來!”淩司夜大喊,眸中難掩恐慌。
白素卻是不理睬他,看着血影,等他回來。
“好啊,我們一起走,我一輩子陪着你。”血影仍舊是笑着,緩緩挨近白素,獠牙卻漸漸露了出來,挨近了白素的脖頸。
“不要!”淩司夜大驚,一道冷藍的劍氣随即揮掃而去!
瞬間,血影被擊得支離破碎,不過是個幻象罷了。
淩司夜這才緩過神來,隻幻境,是從他心底幻化出的幻象!
白素亦是清醒,就站在離淩司夜不遠的地方,愣愣地看着他一臉驚慌未定,一頭冷汗,大口地喘息着。
兩人相視,沉默了。
關于血影,他終究是在意的,這是心底的噩夢。
這第六大鐵匠至今沒有出現,隻是幻術卻無數不在,在這裏待得越久,危險便越大。
隻是,兩人早就忘記了這一切,相視着,不知道說些什麽是好。
“看什麽看,還過來!”淩司夜終于先開了口。
白素這下子乖了,走了過來,拉着袖口替他察汗,淡淡道:“真的瘦了很多,都有個女子跟着了,怎麽沒照顧好。”
“女子?”淩司夜一時沒反應過來,一臉納悶。
“在你身後呢,這身段多婀娜,不似某人虎背熊腰。”白素淡淡說到,這話卻十分吃味。
淩司夜回頭看了一眼,這才想起還有個伶幽在,撇了撇嘴道:“給你尋的婢女,不要算了。”
“我才不用,要伺候也是你來伺候,我看這是你給自己尋的吧!”白素說道,還真就無理取鬧了起來。
“真想吵架啊?”淩司夜挑眉問道。
“就事論事而已。”白素說道。
見白素似乎當真了,淩司夜連忙解釋,道:“那真就個婢女,競技場原本的主子!”
“瞧瞧,這話都自相矛盾了,一會兒婢女,一會兒主子!”白素說道。
“就是給你尋的婢女,信不信随你!”淩司夜似乎真的動怒了。
好不容易見面了,這女人沒一句說想他,沒一句心疼他,雖然他不想她哭,但她也别真就當這一個多月的分開就幾天一樣啊!
“那我告訴你,血影就是我的哥哥,信不信随你,反正我是信了!”白素認真說道,她怎麽可能是那麽無理取鬧的主兒!
淩司夜一愣,不說話了。
“司夜,我沒同你開玩笑,真的!”白素認真了起來。
“哦。”淩司夜淡淡應了一聲。
“真的!”白素急了。
淩司夜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那女的真是給你找的婢女。”
“知道。”白素點了點頭,早就注意到那女子了,似乎被攝了魂。
“想我了嗎?”淩司夜仍舊淡淡問到,早該是見面的一句話,卻留到了現在才說。
“可想了,一見面就要跟我吵,就嫌我,下回再這樣,休想我想你!”白素吸了吸鼻子,一臉可憐兮兮了起來。
“我也想你,特想。”淩司夜笑了。
“再說一遍!”白素命令道。
“我也想你了,特想。”淩司夜又重複到,眸子盡是寵溺。
“再說一遍!”白素還不滿足,卻也終于是笑了,滿滿的幸福。
“真不知羞。”淩司夜撇了撇嘴,果然是耐性有限,溫柔也有限。
突然,白素緊鎖起了眉頭來,一臉疼痛。
“怎麽了?!”淩司夜大驚。
“痛……”白素說着撫着淩司夜,卻站不住蹲了下去。
“怎麽了?孩子要出生了?”淩司夜驚得臉都白了。
“他踢我……這兔崽子他又踢我!”白素說着,五官都湊到一起了,一整日沒胎動了,這會兒卻特劇烈,這孩子怎麽了?!
“他踢你?”淩司夜一臉不可思議,這孩子怎麽還沒出生就會踢人了,這麽嚣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