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夢就站在花園裏,蹙着眉頭看着那躺這瓷瓶碎片裏的白素花,花枝已折,花瓣都髒了。
她依舊不知道,這還是她,依舊是她。
這是第六世,同淩司夜就隻有這麽一次交集。
怎麽會舍得不回來?隻是,什麽都記不住,沒有任何的交集,即便是千百次,即便就不是這無情無記憶的花,而是活生生的人兒,又如何能想起了自己回來做什麽?
一滴的零碎很快便被婢女們打掃了去。
唐夢愣愣地看着,心口處越發的生疼,腦海裏似乎有什麽被封印着,沉甸甸的,壓着每一根神經。
疼,越來越越疼,一陣陣的抽痛。
疼得她不得不捂住腦袋,轉身朝大殿内看了去,那兒觥籌交錯,那兒燈紅酒綠,淩司夜慵懶地倚着在主座上,眯着眼欣賞着殿下的歌舞升平,而那真正的唐夢卻是同這一切格格不入,仿佛身處淤泥而不染一般。
她蹙眉,對真正的唐夢根本不熟悉,也沒有熟悉的機會,隻是,對前方那一身華麗官服之人卻是越看越熟悉!
“唐影!”
她脫口而出,明白過來,那不是真正的唐夢,那是唐影!
這究竟是天幀幾年,甯洛那邊開始行動了嗎?
沒有她穿越而來,真正的唐夢是喪命于西界門口的呀!
她連忙走了過去,不過一抹沒有軀體的孤魂,根本無人能看到她。
就在她靠近唐影的時候,惜愛卻是一臉慌張地走了過來。
隻見唐夫人眸中盡是淩厲之色,似乎在警告她什麽。
隻是,惜愛卻是無所畏懼,然而,正要開口,門外卻直直射入了數把飛镖,不是什麽金屬利器,而是千絲紙所制成的飛镖。
唐影眸一沉,不過一揮袖便輕易替惜愛擋去了那千絲紙飛镖。
頓時,一室惶恐了起來。
“來人啊,保護太子殿下!”唐大将軍最是冷靜鎮定,一聲令下,數十名挽弓的侍衛便護到了淩司夜面前。
而淩司夜那俊美無濤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慌張,依舊是慵懶地倚着,似乎想當個旁觀者一眼。
唐夢卻是大驚,什麽都顧不上,穿過了那挽弓的侍衛,伸手想拉淩司夜,卻怎麽都觸碰不了她。
“笨蛋,還不走!”她隻能喊,隻是,依舊是沒有人能聽到她的聲音。
淩司夜依舊是那份慵懶神色,端着茶盞輕抿着,看着大門外接連射入的千絲飛镖!
如唐夢所料一樣,他把這場偷襲當成了唐府自導自演的一場戲。
那飛镖卻依舊是對準着惜愛,奈何唐影護着,根本傷不了她。
唐夫人就退在一旁,一個佩劍婢女在她耳畔竊竊私語。
“夫人,惜愛姐硬是闖到暗室裏去,看到了一切!”婢女低聲,說的正是方才發生的一切。
惜愛闖入暗室,見到了七小姐的靈位。
“這個臭丫頭,我白養她了!”唐夫人眸中盡是淩厲,唐夢的死在一個月前,她瞞下了一切,還沒做任何打算,隻能暫時慌稱唐夢回空山去了。
“夫人,要是攔不住,這消息一走漏,影少爺可就難管了,怕是朝廷這裏和空山那都不好交待。”婢女低聲提醒。
“本夫人還用得着你來提醒!”唐夫人顯然是一腔的怒火,視線至始至終都停留在混亂的人群裏的惜愛身上。
她這個位置,若是出手,唐影根本來不及顧得上!
眸一沉,唇畔冷笑起,一枚根本令人覺察不到的細毒針就這麽飛射而去。
“唐影,唐夢死了!她死了!”
一個哭腔很濃很濃的聲音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傳來,就這麽硬生生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就臉門外一直隐着的甯洛都停止了所有的行動。
铿……
當兩枚毒銀針相碰撞,齊齊在惜愛背後掉落而下之時,衆人才注意到了那銀針的存在。
“唐影,唐夢她早死了,顧朝雲她騙了大家!”
“唐夢的靈位就在留夢閣後的暗室裏!我和惜愛都看到了的!她沒有去空山,我去空山找她,根本就沒找到!”
哭腔越來越濃,最後隻剩下了哭聲。
這時候,人兒才從垂簾後走了出來,一臉滿滿的都是淚水,眼睛都哭紅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混亂抹着,不是别人,正是林若雪。
大多數人都聽不明白她的話是什麽意思,明明唐夢好好的就在這裏,她這胡說些什麽呢?而唐影又是誰?
“來人啊,把這瘋子拉出去,哪裏的瘋子竟敢在太子殿下面前放肆!”唐夫人終于是緩過神來,連忙厲聲開口。
而唐大将軍卻是同唐影一樣,愣着,完全的愣了。
淩司夜緊鎖着眉頭,似乎也覺察到了異樣,視線不離唐影。
而白素那一抹孤魂就站在他身旁,終于是明白了一切,原來,這是真正唐夢死後的一個月,原來,沒有她的出現,曆史是這樣的啊!
“影少主,你醒醒,惜愛不想騙你,不想你繼續等下去,七小姐卻是走了,靈位就在留夢閣的暗室裏,屬下懷疑很久了,今日才同林姑娘尋到的。”惜愛說着輕輕扯着唐影的衣袖,不想騙他,卻又生怕他從此就這麽傻了。
那一雙一貫溫軟如水的眸子,竟是空洞地如何駭人。
侍衛已經朝惜愛和林若雪逼近了,唐影卻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還不把這兩個瘋丫頭帶走!”唐夫人厲聲。
“且慢。”淩司夜終于緩緩開了口。
“太子殿下,是臣妾教導……”
唐夫人話未說完,唐影卻是猛地轉身,就這麽直直将她撞開,徑自朝通往留夢閣方向的側門走去,那雙眸卻是猩紅地駭人!
唐夫人驚了,徹底地驚了,這猩紅的眸子比前多年前在空山頂的還要可怕!
淩司夜眸中玩味漸漸重,隻是,還未開口,一道白影卻急急朝門外飛來,是甯洛。
一般千絲紙軟件直指唐影。
他亦沒有料到,事态會如此嚴重,沒料到惜愛會違背命令,那一股漸濃的血腥氣息讓他慌了,不得不提前動手,不能逼他醒!必須加重封印!
血魔的弱點便是癡,是傻,魔尊尚沒有任何消息,不好容易有了一個唐夢,她什麽都可以,也可以不愛他,卻獨獨不可以死!
唐影的身影極快,一瞬間便消失在門口了,甯洛心下一驚,急急追了去,留大殿内的衆人更是一頭霧水!
淩司夜冷冷掃了唐夫人一眼,亦起身追了上去,而他身後那一抹孤魂卻是比他還要急。
她心中滿滿的都是不好的預感,這個時候隻想拉住唐影,卻如何努力都是徒勞。
她所知道魔刹帝國曆史裏,并沒有天朝的存在,千年帝國,前五百年幾乎沒有留下任何傳說,而後五百年的也并不多,她知曉的是後五百年的。
似乎,今日就是轉折了。
因爲,在她面前,在衆人追上來之時,唐影已經從留夢閣裏走了出來。
手中捧着的正是唐夢的靈位牌,一步一步踩着很重很重,低着頭,卻難掩那猩紅嗜血的眸子,原本俊雅的眉頭隐隐可見一道血紅的光閃過,一身華麗的大理寺卿官府竟是一寸一寸,仿佛被腐蝕了一樣,支離破碎,漸漸化作粉末。
纖塵不染的白衣漸漸清晰,風吹過,依舊如谪仙一樣的飄逸,隻是,連她都驚了,不由得後退。
一隻隻透着陰森氣息的黑色千絲紙鸢憑空出現,在他身旁萦繞着,而他那捧着靈位牌的雙手,卻不再溫潤。
黑甲一寸一寸生長,原本修長溫潤的手卻漸漸變得瘦骨嶙嶙。
甯洛亦是止步,卻是果決地展臂攔下了追上來的人,厲聲,“走!”
如今,隻能逃了!
連空氣裏的氣息都是血的味道,這一切無比顯示着血魔的覺醒,徹底的覺醒!
“白狄魔道!”開口的是淩司夜,顯然早已一身戒備。
“不止!”甯洛厲聲,正轉身要走,隻是,根本就來不及。
唐影速度極快,不過眨眼睛就站在他面前了,揚起頭,猩紅的雙眸裏沒有任何一絲理智與情感,兩個白森森的獠牙尖厲無比。
絲毫就沒有商量的餘地,按在甯洛肩上的利爪早已刺入,鮮血就這麽噴湧而出。
手落下,甯洛亦是應聲倒下,都還未來得及感慨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
“司夜,走!”她大喊,她攔了淩司夜身前。
隻是,這兩人誰都沒有看見她。
亦是一模一樣的瞬間,淩司夜不過勉強可以退那一步,隻是,即便是退百步都是徒勞。
一樣的手起手落,一樣淩厲狠絕,一眼的血染白衣。
“不要!”她大哭出聲,明明知道這一切都是曾經的曆史,都因她穿越而來而改變了。
這不過是一場夢,或許是一場有幸偶得的回憶。
隻是,她還是疼了,還是慌了。
就這麽看着淩司夜在自己面前倒下,一身的鮮血瞬間流盡,死都不瞑目!
哭,什麽都不顧地哭。
哭得眼睛生疼,而頭疼再次襲來,那些記憶碎片再次襲來,她隻知道那是同她所看到的這一切全然不同的記憶,似乎是在龍脈,是在萬重大山。
再一次的天旋地轉襲來,站都站不住腳,隻覺得自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卷入了一場旋窩,那旋窩裏有着接連不斷湧來的是血腥的味道,是一幕一幕血腥的場面,是血族屠戮的場面,是血族重建魔刹帝國的場面,是七魔回歸血魔手下的場面,還有夕兒,這麽小的一個孩子,竟爲七魔之首。
原本,若沒有她的穿越,曆史是這樣的!
是不是她穿越了,這一切就改變了,她聽聞的那些悲涼的故事,也不會發生了呢?
眼前越來越黑,知道什麽都看不到,她也徹底昏迷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