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這亂墳崗之下,千百萬丈之下的西界卻是最熱鬧的時候。
能看得到一個黑影在巨大而端正的墓碑前駐足,走近一看便可見這是個女子,生得眉清目秀,杏眸伶俐,背着一柄木劍,腰上還挂上這一些甚是詭異的鈴铛。
然而,這女子卻并不敲扣墓碑,隻是細細的撫摸着上面的碑文,嬌容展笑,很是單純的笑,駐足了一會兒便轉身隐入了黑暗中,朝亂墳崗深處走了去,似乎是閑逛一般,腳步甚慢,時不時打量着四方。
好一個膽大的小姑娘,竟是敢獨自一人在這一片墓地裏閑逛!
“看樣子是個女道士了。”低沉的聲音傳來,随即從黑暗裏走了出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是微服的天幀帝。
“皇上,進去吧,不早。”李公公對那女子可不感興趣,勸說到,時不時會陪天幀帝到西界來走走,卻每每都是深夜,天幀帝這越來越病弱的身體可是受不了的。
天幀帝揮了揮手,沒有說話,李公公無奈,隻得上前輕輕敲扣墓門。
這一回開門的依舊是牛頭,老規矩,一番對話之後才放行。
規規矩矩走了良久終于是下了最後一層台階,步入了西界。
暗河兩畔人聲鼎沸,一派繁華之景。
“呵呵,這裏越發的比朕的帝都還熱鬧了!”天幀帝低低說到,眸中掠過一絲不悅之色。
“皇上,這裏亦是帝都的一部分。”李公公連忙奉承。
“如果是這樣最好!”天幀帝冷冷說到,對西界的勢在必得已經從這西界底的藏寶發展到了整個西界。
待八月十五之後,整個西界毀于一旦,他将重新建立起一個地下王朝來!
咿呀喲的劃槳聲傳了過來,這聲音很大,卻沒有吸引多少注意,大家早已習以爲常了,隻有天幀帝和李公公被吸引了。
隻是聽的探子提起過幾回關于暗河裏這經常來回與上下遊之間的孟婆婆,而今日卻是第一次見着。
“皇上,就是這個老太婆了,先前還是守門的,奴才遇到過一回,如今都盛傳她才是西界真正的主子!”李公公低聲禀到,視線不離孟婆婆。
天幀帝沒有說話,卻是朝河畔大步走了過去,今日一些商旅打扮,極難被認得出來一身貴氣。
“婆婆,能否艄在下一程?”天幀帝朝孟婆婆揮手問到。
“呵呵,我往奈何橋去,這位客官想上我的船就請先過鬼門關。”孟婆婆仍舊是那麽慈祥,樂呵呵笑到。
“放肆!”李公公忍不住出聲,孟婆婆這話顯而易見是讓天幀帝去死!
天幀帝沉眸,揮手攔下李公公,又對孟婆婆道:“不知鬼門關在何處?難不成是在上遊?孟婆婆專門接人而來?”
這話裏顯然另有含義。
“正是,客官不妨前往一試。”孟婆婆仍舊是慈眉善笑,說着又劃動了小船。
前方,或許真的就是鬼門關了吧,層層毒瘴,還有一批隐藏在黑暗中的鬼差,若非通關文牒,即便是神鬼都難以通過。
天幀帝沒有再說話,就這麽看着孟婆婆的小船漸漸遠去,不過短短的一番對話,他立馬便是警覺到了自己的沉不住氣。
這番試探,什麽都問不出來,反倒是暴露了自己,徒增了對方的戒備。
“皇上請放心,像您這般好奇過問之人,西界裏常有,孟婆婆起不了什麽戒備的。”李公公連忙說得,亦是自己方才的沖動提醒了自己。
“淑妃是在上遊,還是下遊你?”天幀帝自言自語,沒有理睬李公公,心下早就笃定了這西界同白狄脫不了幹系。
如果白狄亦是爲這西界下的寶藏而來,那便說明白狄亦是養了不少軍隊的,白狄是玉之故鄉,國庫充盈,這些年來怕是不是天朝日益虧空的國庫可以比拟的了。
這般大費周章建立起一個西界,對這筆藏寶如此重視,自然是有所急用!
天幀帝越想着,心越沉,急急轉身便朝出口的石階而去。
心是急了!
李公公連忙跟随,眸中有些擔憂,如今大大小小瑣事皆是令皇上憂心,太子下落不明,狄胡冊封印章亦是随着太子失蹤而杳無音信,凝紅珠,血狐,黑勾玉至今沒有一樣到手,再着,西界背景撲朔迷離,西陲駐軍日日開銷巨大。
一切早已超過出原本的預料,怕是皇上得重新調整計劃了。
一切确是撲朔迷離,然而,天幀帝又豈會料想到,西界底的傳說,巨大寶藏,這一切不過都是訛傳罷了。
西界底真正藏着的東西是一個封印,一個可以毀天滅地的封印!
下遊,過了層層毒瘴,終于是到了鬼門關口,把守的鬼差甚是恭敬地退到一旁,鬼門大開,孟婆婆回來了。
早以把甯洛和淑妃娘娘送走,如今鬼宗裏卻也依舊熱鬧,不似先前的寂靜,因爲蝶依留下了。
過了一重重閻羅殿才能達到黃泉路。
黃泉路上偶爾會有風,卻誰都不知道這風從哪裏來。
一見孟婆婆來了,守着黃泉路的鬼差便連忙來禀告,道:“婆婆,少主和蝶依姑娘就在前面,也不知道蝶依姑娘拉着少主做什麽去。”
“蝶依姑娘想去哪裏就随她去。”孟婆婆淡淡說到,邁上了黃泉路,一下子便感覺到今日的異樣,這陰風似乎比以往大了。
“這風……”蹙眉,疑惑地問到。
“回婆婆,從前幾日起,這風就大了,屬下同少主說過的。”那鬼差如實禀告,亦是納悶不已,西界不該有這麽大的風的!若是有也該是奈何橋那邊,因爲前方斷崖瀑布才可能有風。
孟婆婆蹙着眉頭,心下擔憂着,雖是不說,但是早就察覺出這風的怪異,隐隐透着一股邪氣,仿佛藏着什麽力量一樣。
究竟,從何處而來?!
走完黃泉路,忘川河便出現在眼前了,奈何橋上的風呼呼地吹着,驚得孟婆婆不由得退了幾步。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了?”怒聲問到,不過去了上遊一趟,一回來,鬼宗四處都充滿了一股邪氣,到了這奈何橋,這氣息竟是濃了!
“屬下已經禀告少主好幾回了,少主什麽也沒說,隻讓屬下不許聲張。”鬼差如實禀告,心下畏懼着,孟婆婆若真是怒起來,可是堪比那十殿閻王的!
孟婆婆冷冷瞪了鬼差一眼,便急急快步過了奈何橋朝前方走了去。
前方是一處石林,怪石嶙峋,猶如一顆顆石樹林立,這片荒地便是鮮有人來過了,再往前,便是一道石洞。
孟婆婆駐足,這地方整個鬼宗怕是隻有孟婆婆和楚隐才來過了。
這是一個封閉的石洞。
“少主和蝶依進去了?”孟婆婆冷冷問到。
“是……”鬼差怯怯答到,心下卻突然恍然大悟,這少主同一個姑娘入了這封閉的山洞許久了,不會是幹什麽勾當了吧!
孟婆婆驟然揮手,一陣風過,隻聽得一個凄厲的叫聲,那鬼差便早已跌落了忘川河裏。
忘川河水亦是暗河水,且不說深淺,一跌落下去,便是屍骨無存了!
孟婆婆看都沒有再看忘川河一眼,轉身便快步入了山洞。
她可不喜歡蝶依這個姑娘,楚隐這小子究竟做什麽呢!?
然而,入了山洞走了良久,她終于發現了異樣!
這山洞亦是有風,風不清方向,仿佛就從四面八方而來一樣。
越往前走,心下越是驚,前方竟然出現了光,俨然就是一個洞口!
這是怎麽回事?
“楚隐!”厲聲喊出,心下一股莫名的恐懼漸漸浮起。
“兒子,你在哪裏?!”
“兒子……”
沒有任何回應,孟婆婆邊喊着邊走到了洞口,卻發現洞口出是一出懸崖,下方是萬丈深淵!
“兒子……”
再次大喊,回聲連連。
驟然,兩道身影飛沖而上,驚得孟婆婆連連後退,原本多麽一個老神在在的老嬷嬷,爲了這兒子總是輕易就失了淡定。
上來的正是蝶依和楚隐二人,相視一眼,顯然是隐瞞了什麽。
“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尋出這懸崖來的?”孟婆婆終于是定了神,拉扯着甯洛上上下下檢查着。
“沒什麽,偶爾發現的,不過是個深淵罷了。”楚隐淡淡說到,說罷便轉身就走,蝶依連忙跟上,心下驚着,好險。
他兩人就是不顧甯洛一再交待偷偷來看魔道封印的,封印一事并沒有陰謀着婆婆,但是具體的位置可是不輕易說出的。
孟婆婆定神,哪裏這般容易被蒙騙過去。
眸一冷,卻是驟然縱身躍下,直直落入身後那萬丈深淵!
一落下來,她終于是恍然大悟了。
風,同奈何橋上一樣詭異的風在深淵裏四處亂竄着,仿佛是一隻隻被困的噩夢,四方尋找出口一般。
楚隐和蝶依急急追了下來,想攔住孟婆婆,然而,爲時已晚了。
落了到深淵底,一切便都明了了!
三根擎天而上的石柱分立三方,中央是一個朵巨大的冷藍色火焰,一根石柱已經被這火焰燒及,火就盼着石柱底部,一寸一寸往上蔓延。
而詭異的是,風卻是這中央巨大的火焰下方吹出,朝四面八方而散,冷藍的火焰絲毫受了影響,搖擺不定!
孟婆婆怔住了,隐隐猜測得到這就是甯洛所要打開的魔道封印了,然而,卻是驚于這天火!
這冷藍的火焰,顯然是天火啊!
上一世,魔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竟是被天火封印住的!
“這是天火!”孟婆婆喃喃說到。
蝶依看了楚隐一眼,低聲,道:“我原以爲是這封印是魔煞下的,沒想到魔煞隻是石封了整個魔刹帝國,而是天火封了魔道的!”
“封了魔道,亦是封了他的三魂,也算是他作的孽。”楚隐說到,沒有任何情緒波瀾,方才就一直納悶着這藍色火焰,經孟婆婆這麽提醒,才恍然大悟,這是天火,而當初在龍脈頂,魔煞便是死于天火焚燒的,不是嗎?!
“這就是魔道的封言?”孟婆婆終于轉過身來,看向二人。
蝶依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怎麽得,就是有些害怕的老婆婆。
“呵呵,魔道竟是遭了天譴而滅的。”孟婆婆不由得冷笑。
“你答應過甯洛的,亦是同甯親王先前有約,西界目前還是屬于白狄王室所管轄的!”蝶依連忙說到,就怕這孟婆婆壞事。
孟婆婆看了蝶依一眼,沒有說話,視線緩緩轉向了楚隐。
“我亦是魔,娘,準備離開西界吧。”楚隐淡淡說到,擡起手,指尖瞬間開出了一朵妖異的食人花來,太明顯不過得表明了身份。
孟婆婆的卻是瞬間怔住,也不知道是爲了他那一聲“娘”,還是爲了他那一句,“我亦是魔”!
“是啊,婆婆,八月十五不遠了,西界遲早是要毀的,您就到白狄去吧,甯親王可是答應了從新建造一座西界的。”蝶依連忙說到,隻能這般安慰。
真真是不該不停甯洛的警告,擅自大意到這懸崖下來的,隻是,這一回并不是她主動的,而是楚隐拉着她下來的。
西界裏詭異的風便是出自這裏,原本第一次同甯洛來看的時候,這火并沒有蔓延上石柱,這一回竟是蔓延了一根石柱。
她看不明白這封言究竟有何玄機,甯洛亦是不懂,隻知道,這烈火之下,千年玄鐵之下,有一面伏羲鏡,可以知前生來世,可尋到魔煞的三魂。
孟婆婆眸中不知是絕望還是無奈,沒有說話,回頭又看了那天火一眼,輕點了足尖,緩緩朝懸崖上飛去。
“喂,趕緊告訴甯洛,這封印不會是快被打開了吧?怎麽感覺比上一回弱了很多?”蝶依哪裏顧得上孟婆婆,最是關心此事。
“除了甯洛,還會有誰想打開這封印。”楚隐淡淡說到,亦是蹙起了眉頭來,他對這事還真是感興趣了。
“難不成是魔煞的三魂!抑或是尊上!”蝶依隻能這麽猜測了。
“天朝的太子殿下可沒那麽容易出事,另兩魂不該存于這一世。”楚隐亦是猜測,指尖上的食人花愈發的鮮豔了。
“罷了罷了,我還是跟甯洛修一封密函去。”蝶依說着便要走,卻又突然轉身過來,道:“你可得好好同你娘談談,千萬别誤事。”
楚隐聽了,沒有理睬她,眸中閃了一絲複雜,卻是先她離開了這深淵。
給讀者的話:
夕兒:師父就是寵我罷了,何曾愛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