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夜的夢&影的淚

孤單?寂寞?

在這荒無人煙的山林中住了二十多年了,好幾年好幾年都見不上一個人,真的想有個人陪。

先前那個沒有風度的男子還困在環境裏,現在卻又來了一個,難道是上天終于憐憫了她了?

蝶依上下打量着唐影,心下暗暗作着對比,他這身段雖是颀長,卻沒有先前那男子來得高大,相較之下,似乎偏瘦弱了些,也不知道這銀白蝶形假面之下是怎樣的一副容顔,再看他的手,修長地很好看,隻是,亦是不如先前那男子保養得好。

“公子既然是随便走就入了這林子,何不試試随便走走,指不定也就出去了。”笑着問到,攏了攏傾洩而下的海藻一般的長發,隻着一件單薄的紫裙,将妖娆的身段盡顯無遺。

“姑娘,在下有要事在身,還勞煩姑娘行個方便。”唐影淡淡說到,雖是有禮貌,語氣裏卻沒有絲毫的客氣。

“要事?”蝶依卻是慢悠悠地在一旁矮塌上倚了下來,煞有興趣道:“公子帶着這麽個娃娃入萬重大山,爲的是何要事呢?”

“與你無關,姑娘這方便到底是行,還是不行?”唐影又問到,一如既往的淡漠語氣,不溫不愠。

蝶依看了一旁那一直盯着她看的小娃娃一眼,仍是曼笑着,聽得出唐影話中藏着的強硬味道,隻是,卻故意一般,懶懶到:“你告訴我,我也許能考慮考慮。”

這林子,沒有她親自破了幻境,誰都休想走出去,威脅,她可不怕,即便是殺了她,也休想走出去!

“那你好好考慮吧。”唐影唇畔微微泛起一絲不易察覺冷笑,亦是在一旁坐了下來。

小娃娃納悶着,正要開口,卻是驟然驚了,連忙退到了唐影身後去,隻見蝶依身後不知何時緩緩飛起了數隻血色千絲紙鸢來,明明就是紙鸢而已,她卻覺得那是惡魔一般的生靈,透着滿滿的煞氣。

蝶依亦是覺察到了一樣,驟然直起身子來,而身後的血色千絲紙鸢亦是跟着萦繞而來,将她圍成了一圈,似乎蓄勢待發一般,直直對着她。

“主人……”

這個聲音是在蝶依腦海裏驟然閃過的,片刻的癡愣,随即緩過神來,連連退了好幾步,怒聲,“你想威脅我?”

“你覺得是便是了。”唐影仍舊是淡淡說的到,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

“那我便幹脆地告訴你,即便是我死了,你也休想走出去,不是屬于這林子的人,或許是生物,都休想走出去!”蝶依亦是不想多廢話了。

“有何條件不妨直說。”唐影問到,心下有些疑惑,不明白這女人究竟是做什麽,戒備一直都有着,畢竟能在這林子裏存活下來,掌控這迷林,簡單不到哪裏去。

“很簡單,留下來陪我。”蝶依脫口而出。

“你想太多了!”開口的是小娃娃,亦是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了,方才就一直盯着她看,看她盯着師父上下打量,這眼神讓她相當的不舒服!

“大人說話你小孩子插什麽嘴?”蝶依立馬呵斥,瞪了她一眼。

“我不是小孩子!”仍舊是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似乎每個孩子被稱作孩子的時候都是這般反映的。

蝶依冷哼一聲,看向了不吭聲的唐影,又問到:“如何,留下來陪我。”

“你真是癡人說夢!”開口的仍舊是小娃娃,學着蝶依方才的冷哼不屑表情,又道:“留下了陪你,你還怎麽放我們走!”

“你走,他留下。”蝶依心下早就有了打算的。

小娃娃随時倒吸了一口氣,這女人真真就是在做白日夢,真想當她自言自語。

“在下有要事在身,姑娘還是行個方便吧。”唐影終于開了口,依舊有禮,雙眸沉靜,看着蝶依,而圍繞着她的血色千絲紙鸢竟是漸漸淡去了顔色,滿滿變的透明無色。

他隻知道這是迷林,卻不知道是什麽類型的迷林,自己走斷然是走不出去的,這女人這麽肯定能困住他們,看樣子,硬的還是行不通了,照她先前所說,血狐怕是也被困住了!

蝶依似乎這才真正注意到他的眼睛,那麽溫軟的一雙眸子,猶如波瀾不驚的湖面,安靜而沉斂,讓人都舍不得去打破那沉靜。

看得她整個人亦不那麽心浮氣躁了,聲音都溫柔了,道:“我可以先放你走,你答應我把事情辦了就回來。”

瞬間就這麽柔情似水了起來,看得他,等着他回答。

唐影卻隻是看了她一眼,牽着小娃娃便轉身了。

硬的不成,軟的,他不會,也不想,承認,豈可如此随便給予?

還是自己去試試,省得同她多廢話。

小娃娃方才插話都沒被師父瞪,這下子膽子也大了,本還想說話的,見師父牽她的手要走,心下頓時大喜,回頭朝蝶依眯眼一笑,很是得意。

蝶依連忙上前,攔在門口,道:“我再給你一次考慮的機會。”

“不用,多謝。”唐影不着痕迹地推開了她的手,牽着小娃娃大步走了出去,一出門,身影一幻,須臾間已經出了門外花圃了。

蝶依沒再追,卻是大喊:“喂,我勸你被多費力氣了,你自己走不出去的,這兒到處都是幻境,是你自己的……”

戛然之聲,險些把這迷林的秘密說出來。

又是個不知好歹的男人,溫柔是溫柔了,卻一樣的難纏,去了也好,她有機會摸清楚他心底那一抹脆弱,看看究竟是怎樣的記憶能真真正正困住他的!

輕咳了幾聲,亦是出門,卻是朝同唐影相反的方向而去,先前那個男子已經破了兩回幻境了,原來是天朝的太子啊,他的父王和母後,看樣子都不是他真正的脆弱了,會不會是那個名喚唐夢的女子呢?

也不知道這個時候,他是不是又入幻境了!

仍舊是竹林,林外天色漸暗,林中早已一片黑暗,靜谧無比,連盛夏裏的蟲鳴都沒有,隻有琴瑟之聲,幹幹淨淨的聲音,在林子裏悠揚着,很是空靈。

在林中最茂密之處,隐隐看見一處竹樓,遠遠地透出了溫暖的昏黃色燈火,琴聲便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走近了,聽得那琴聲更是悠揚,竹簾半卷着,屋内的一切都可見。

撫琴的是一個俊美的男子,修長溫潤的手指在琴弦上娴熟地撥弄,線條分明的唇畔噙着玩味的笑意,玩味中透着邪佞,邪佞裏隐着寵溺,寵溺裏藏着滿足,一貫霸氣而猖獗的雙眸亦是笑意滿滿,不看琴,而看眼前佳人。

佳人一襲白衣長裙,很是簡單,長發随意披着,似乎剛出浴一般,發梢還有些水滴,慵懶地斜倚在竹塌上,一手支着頭,亦是看着他,亦是一臉玩味。

良久,都是這麽相視着,誰都不曾移開視線。

終于,女子緩緩蹙起眉頭,越發的聽得一臉認真,隻是,不過須臾卻是驟然大笑起來,道:“錯了錯了,方才走了幾調,哈哈,太子殿下,你彈錯了!”

“愛妃你先眨眼了。”淩司夜眯眼,笑得燦爛。

兩人正無聊遊戲着呢,相視不語,她先眨眼便算輸,而他,挑錯了一個音調亦是輸。

“你先錯我才眨眼的!”唐夢直起身子,認真了起來。

“口說無憑。”淩司夜起身走了過來。

“你!”唐夢怒目瞪他,這家夥又要耍賴了!

“本太子能陪你玩這無聊遊戲你就該知足了,幼稚不?”他推了她,徑自在竹塌上坐了下來,隻是還不待她開口,卻又是伸手将她拉了過來,擁着斜倚了下去。

“太子殿下,本宮被你困在東宮已經好幾日了,在這麽下去,人會悶出病來的。”她整個人的不着一絲力氣賴在他身上,腦袋就抵着他光潔的下颌。

這依舊是回憶幻境,他們合好之後,東宮裏的日子。

他完全地沉浸在裏面,已經很久很久了。

“你該自稱臣妾。”他垂眼看她,雙臂圈上她的腰。

“太子殿下,臣妾想出宮。”她打開他的手,翻身,欺在他身上,盯着他看。

他蹙眉,思索了須臾,又道:“還是自稱本宮來得适合你。”

她一愣,随即重重朝他心口上打了去,道:“沒同你開玩笑,我要出宮!”

“去哪?”他挑眉看她,絲毫不介意心口上的疼痛,雖然她打情罵俏起來也從不懂得要掂量力道的。

“就随便走走,穿男裝,肚子也不是很大,衣裳寬大些,可以藏的,萬一撞上了皇上的人,也好解釋。”她連忙回答。

“真要個孩子,也可以考慮考慮的。”他說得甚是認真,大手朝她小腹而去。

她立馬啪地一聲打開,道:“先把這個解決掉再說,你休想打什麽鬼主意!”

他仍舊是一臉慵懶,感慨道:“多少女人想要本太子的孩子,你也太不識好歹了!”

她一臉不屑,又懶懶地趴回他身上,小臉貼着他厚實的胸膛上,懶懶散散,很是不經意地回他,“那你找她們生去,再生個就叫做有情,同無情做個伴。”

這句話說完,她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了,連叫喊的力氣都沒有,腰上的力道重得讓她幾乎暈厥。

“斷了……要……要斷了……”吃痛、虛弱、氣息不定,聲音弱地她自己都快聽不見了。

打情罵俏的時候,他不介意她下手重,并非容忍她,而是他自己亦是如此,下手從來都是照着她的話的輕重來掂量的。

攬在腰上的手終于是放開了,呼吸一下子舒暢了,她不說話了,氣喘籲籲。

“學個教訓。”他仍舊是懶懶地語氣,輕輕撫拍着她的薄背。

“一點都不溫柔,我後悔了!”她有氣無力地說到,真的,好疼啊!

“知道後悔就好。”他大笑了起來。

她就讓他笑着,看着他笑,一手重重欺在他胸膛上,撐着起身來,直視他,認真道:“本宮後悔嫁給你了!”

他那爽朗的笑容有些收不回,俊美無濤的臉好一會兒才緩緩平靜了下來,她看着這一臉精彩的變化,心下樂了,臉上卻仍舊是認真無比。

“你有膽子就再說一次。”他亦是認真了起來。

她不語,兩人對視,氣氛似乎一下子嚴肅了起來。

似乎是習慣了滿滿是算計,滿滿是計劃,滿滿是戒備提防的日子,陪她閑暇在東宮,隻覺得無聊,而她亦似乎也如此,總要折騰出些事兒來,時常貧嘴都能貧出大事來,吵了,鬧了,滿宮風雨了,她郁悶了,不想吃飯了,他就又怒,然後又是吵,隻是,更經常的是吵着吵着就睡同一床上去了,翌日醒來便什麽事都沒有,他還蠻喜歡在清晨擾她美夢的。

她歎氣了歎,今夜似乎沒打算跟他鬧了,懶懶翻身,依偎在他懷裏,這算是主動讓步了,他唇畔泛起一絲笑意,其實也并沒有真就生氣,埋頭在她脖頸間,笑着道:“後悔了也沒辦法了,下輩子看準了再嫁……我吧。”

她很想白他一眼,這話說得跟廢話沒兩樣,任由他的氣息萦繞在脖頸間,感慨道:“你怎麽就不能像唐影那樣溫柔呢?那麽個溫潤如玉的男子,該要有個人心疼的。”

他明顯一僵,淡淡問到:“你喜歡?”

“當然,很喜歡。”她不經意回答,确是很喜歡影,和他在一起總是這麽輕松,甚至可以任性,爲所欲爲,爛攤子都留給他收拾。

唐影……

他漸漸松開了手,沒有說話,臉上平靜的有些不像他的性子。

“倦了,我想睡覺了。”她沒有覺察到他的異樣,懶懶地伸個懶腰,手還險些打在他臉上了,說罷起身,便徑自朝内屋走了去。

他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愣,那個男子,唐影。

俊朗的眉頭微微蹙着,總覺得不對勁,卻又察覺不出什麽來。

唐影,苦等唐夢多年的唐影,入了魔的唐影,身世迷離的唐影。

思索着,越發地覺得不對勁,記憶似乎有些錯亂,突然覺得方才那情景是發生過很久很久的了,在他們知曉唐影和真正唐夢的故事之前。

還有,孩子,他們還有孩子?!

腦袋沒來由地一陣抽痛,逼得狠狠地甩了甩頭,腳步沒有控制住,朝内屋一步一步而去,倦了,該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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