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一個女人出現了。她穿着破舊的淡藍色亞麻裙子,光着腳。她正慢慢地朝井邊走去。普羅德摩爾注意到這個女人非常高——至少比她高得多。而且她已經很老了。雖然她的臉上長滿了皺紋,但是普羅德摩爾敢肯定她過去一定是個美人。她滿頭白發,頭上帶着一個褪了色的銀制皇冠。她還有一雙碧綠的眼睛,跟她脖子上帶的翡翠項鏈非常相陪。
就在這一刻,普羅德摩爾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認出她來了。雖然她們素未謀面,但是她聽她的老師提起過好幾次——她的身高、她金色的頭發、還有頭上的皇冠,尤其是她的眼睛。沒有人會不記得這麽一雙碧綠的眼睛。
一定是她。難怪普羅德摩爾會聞到那種味道。但她不是很早以前就死了嗎……
那個女人雙手叉腰,說道:“我知道你在那兒,别再浪費你的隐身術了。”她搖了搖頭,走到井邊,一隻手握住繩子把桶放了下去。“老實說,他們真沒教給你們這些年輕法士什麽東西。你把紫羅蘭都踩壞了。”
普羅德摩爾現了身。這個女人一邊放繩子,一邊發出啧啧聲。
“我的名字叫普羅德摩爾。我是這塊大陸上類人蟲部落拉摩的領導者。”
“很好。等你回到這個拉摩以後,好好練習隐身術。你連我都躲不開。”
普羅德摩爾腦子一轉,馬上意識到這個女人不會是别人一定是她,盡管根本不可能,“麥格娜。見到您很榮幸,我一直以爲您已經——”
“死了?”女人開始把繩子往回拽,由于提了一滿桶水,她的嘴唇微微張開。“我已經死了。拉摩的普羅德摩爾女王——希望你不要介意。不過請别再喊我‘麥格娜’了。時間不一樣了。地點也不一樣了。我也早已不再是那個女人了。”
“這個名字永遠是屬于您的,麥格娜。我不知道還能怎麽稱呼您。”
“胡言亂語。如果一定要叫我的名字。叫我艾格文。”
多年以來。常薩克魯米那——莫科那陳風族的最後一個族人——一直都一個人在起源世界大陸上漂泊。陪伴他的隻有一隻棕色的巨蟲——柯秋莎。
常薩克魯米那兼有原生蟲體和食人蟲兩種血統,和那些已經死去的族人一樣,他厭惡爾虞我詐、冷酷無情、連綿不斷的戰争。可笑的是,這些戰争卻無一例外地打這文明的旗号。
說實話。常薩克魯米那在柯秋莎的巨蟲類同伴和海狼身上看到的文明比任何一座通過恣意作踐自然而建起來的類人蟲城市、冰霜蟲體城市或是巨蟲城市都要好得多。
常薩克魯米那喜歡無牽無挂、四處流浪的生活。如果真要他指出一個可以叫做家的地方,他隻說他在血巢山有一個家。
原生蟲體建國的時候,常薩克魯米那曾幫助過一個要給陳風傳信的原生蟲體。當時這個原生蟲體已經奄奄一息了,他的任務成了他最後的願望,而常薩克魯米那就幫他把信傳到了陳風手中。他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原生蟲體過去的生活裏,那是邪惡蟲王和他的蟲神議會毀掉這個曾經輝煌一時的種族之前的生活。
盡管他被賜予稱呼陳風爲朋友而且宣誓向陳風效忠的無上榮耀,盡管他出色地幫助原生蟲體擊退了普羅德摩爾上校的進攻。實現了自己的諾言,但最終他還是選擇了流浪。
雖然血巢山也成了一個強大的國家,也驕傲地擁有着自己的城鎮、居民和法律,但常薩克魯米那是爲了平息世上的紛争和混亂而生的。
沒有任何征兆。柯秋莎突然奔跑了起來。
猶豫了片刻,常薩克魯米那也随着他的同伴奔跑了起來。他可不指望追上這個四條腿的動物,但他天生的兩條矯健有力的腿也足以讓柯秋莎保持在他的視野範圍之内。柯秋莎是不會無緣無故扔下同伴獨自逃走的。
他們來到海岸附近的一塊地方,四處都是茂盛的野草。也許一般人穿越這片草地非常困難,但常薩克魯米那和柯秋莎有的是力氣,隻要願意,他們甚至可以把這些草都翻個個兒。
一分鍾後,柯秋莎停了下來。它沒法看到比人的肩膀還要高的草地裏的東西。常薩克魯米那慢了下來,一隻手握住了綁在身後的斧子。
他看到了——柯秋莎也嗅到了——一個渾身是血的原生蟲體屍體。他知道這個原生蟲體由于失血過多可能已經死了。
常薩克魯米那的手垂到一邊,無奈的搖了搖頭。
“一個倒下了的戰士。真遺憾,就這麽孤零零地死掉了,連個跟他并肩作戰的夥伴都沒有。”
就在這個混血流浪漢準備爲這個勇敢的原生蟲體祈禱,讓這個原生蟲體的靈魂安息時,他聽到了一個微弱的聲音。
“還……還沒……死。”
柯秋莎咆哮了一聲,仿佛被這個還能說話的原生蟲體吓着了。常薩克魯米那低下頭,仔細端詳着這個他認爲已經死了的軀體。他發現這個原生蟲體的一隻眼睛沒了,但沒有了眼睛的眼窩已經愈合了,所以隻需要用一隻手來檢查這個原生蟲體的另外一隻眼睛。這個原生蟲體眨了眨眼。
“火刃……蟲族……要到血巢山,提醒……陳風,火刃……”
常薩克魯米那看不出這個叫“火刃”的東西有什麽重要的意義,但顯然這位戰士撐着最後一口氣就爲了把這個情報禀報給陳風。回想起自己對酋長許下的誓言,常薩克魯米那關切地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拜……拜洛克。”
“别怕,勇敢的拜洛克。我是莫科那陳風族的常薩克魯米那,我向你發誓,我和柯秋莎一定會看着你到血巢山向酋長當面傳送情報。”
“雷……我知道……你……我們得……快……”
這個混血兒不敢肯定自己是否也認識他,但現在,這已經不重要了。他拿出少有的溫柔慢慢地将拜洛克鮮血淋漓的身體抱起來放到柯秋莎寬闊的脊背上。柯秋莎一絲反抗的意思都沒有——雖然這頭熊并沒有許下過什麽誓言,但它與常薩克魯米那之間的感情是牢不可破的。隻要常薩克魯米那要求,它什麽都願意做。
沒有任何言語,常薩克魯米那和柯秋莎轉身向西邊的血巢山走去。
常薩克魯米那第一次來到血巢山的時候,這座城市還在興建,到處都是忙着搭建房子、清掃過道的原生蟲體,歡天喜地地将起源世界大陸上的一片片荒地建設成自己的家園。
現在,一切都已經完成了,但四處還是可以看到忙碌的原生蟲體,他們那爲了生計而奔波的身影。
盡管常薩克魯米那很少用“文明”這個詞,但他爲自己所看到的感到由衷地高興。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他看到母親的族人不是被邪惡蟲王施咒淪爲勞作的工具,就是飽受類人蟲的奴役和欺淩。如果原生蟲體希望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來,他們就必須擁有自己的文明。
血巢山三面環山,第四面是一堵巨大的石牆。石牆外邊是一排高大的圓木,唯一的缺口就是一扇正開着的木頭大門和兩個木頭搭建的了望塔。石牆的上面是更多的圓木,尖端削得像錐子似的,那些企圖沖破大門的敵人看一眼就不寒而栗。原生蟲體部落猩紅色的大旗懸挂在兩個塔樓和一些圓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