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德摩爾女王待我們不錯,”商人說,“惡魔蟲體軍團被趕走後,她幫我們建立起了自己的部落。你說的那些沒錯,但這不是女王的責任。我一生當中認識不少法士,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連給我提鞋都不配,但是女王不一樣。如果有人膽敢輕視她,會失掉人心的。”
“我絕沒有輕視女王的意思,先生。”馬戈茲說,剛才那一大口威士忌讓他的聲音有些發抖,“但是沒有人就幾位紳士提到的木材去與原生蟲體協商,你們不覺得奇怪嗎?”他沉思了一會兒:“或許她已經試過了,隻是原生蟲體不答應。”
船長吞下一口麥酒,說道:“沒準他們還想讓她離開北哨堡。”
“我們就該離開那兒,”商人說,“貧瘠之地屬于中立地區,這是一開始就說好了的。”
士兵闆着臉說:“如果你認爲我們會放棄那裏,那你一定是瘋了。”
馬戈茲說:“那可是原生蟲體打敗普羅德摩爾上将的地方。”
“是的,世上的事真難說。普羅德摩爾女王是位英明的領導者,而她的父親卻是個傻瓜,”商人搖搖頭,“我們早該把這件醜事抛到腦後,不過這很難,除非——”
船長打斷了他:“如果你問我的意見,我會說我們應該擴張到北哨堡以北的地區。”
商人看樣子是被激怒了——盡管這不關埃裏克的事,他既不關心也不想知道——說道:“你瘋了嗎?”
“是你瘋了!原生蟲體想把我們擠走。他們如今遍布整個神聖大陸,而我們卻隻有拉摩。與惡魔蟲體軍團的戰鬥已經結束三年了,難道我們還要在自己的領土上過低人一等的生活嗎?——繼續待在城邦的糞坑裏。”
“拉摩不比别的地方差,”士兵辯解道,但是他的後半截話卻倒向了對方那邊。“原生蟲體的疆域确實比我們大,這就是我們不能放棄北哨堡的原因——它相當于拉摩城牆外的一道天然屏障。”
“而且,”大副沖着他的麥酒撲哧一笑,“原生蟲體不喜歡我們呆在那兒。我們就偏要待在那兒。這就是理由。”
“沒人要你搭腔。”商人不懷好意地說。
坐在吧台旁邊的另一個人——埃裏克挪動了一下步子,現在他可以看到說話的是碼頭記帳員——說道:“或許是該這麽做。原生蟲體的行爲讓人以爲他們是起源世界的主人,而不是我們。但這裏是我們的地盤,現在是時候行動了。原生蟲體不是類人蟲體,他們甚至不屬于這個世界。他們憑什麽對我們的生活指手畫腳?”
“但是,他們有權過自己的生活,不是嗎?”商人問道。
士兵點點頭。“不得不承認,在戰場上的英勇表現爲他們赢得了這種權利。要不是他們……”他把酒一飲而盡,然後把酒杯推向埃裏克,“來杯麥酒。”
埃裏克遲疑了。他的手已經伸向格羅格酒的酒瓶。開店以來,士兵每回來這兒從不喝其他的酒,隻喝格羅格酒。
不過,埃裏克不便過問一個光顧了三年的老主顧。再說,客人想喝什麽就喝什麽。隻要付得起賬,哪怕他要喝肥皂水,埃裏克也得賣給他。
“事實上,”船長說,“這裏是我們的世界,生來就是。原生蟲體隻是外來者,他們早就該滾一邊去了。”
讨論就這樣繼續了下去。埃裏克又給客人倒了好幾杯酒。把幾個用過的酒杯扔到水槽裏,以便清洗。直到他給商人又滿上一杯麥酒的時候,他才發現,馬戈茲——整個談話的發起人——已經悄悄地離開了。
他連小費都沒給。埃裏克厭惡地搖搖頭。漁夫的名字早被他抛到九霄雲外。
但是他還記得那張臉。弄不好下次他會朝這個狗崽子的酒杯裏吐吐沫——就喝了一杯酒,還惹了這麽個大麻煩。埃裏克生平最讨厭惹是生非的人。莫名地讨厭。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抱怨起原生蟲體來。這時,坐在士兵身邊的彪形大漢掄起拳頭。朝吧台猛地一捶,他杯子裏的麥酒濺到了惡魔蟲體頭骨上。埃裏克歎了口氣,拿起一塊抹布,擦了起來。
很長一段時間,馬戈茲都不敢獨自一個人走在拉摩漆黑的大街上。
當然。在這樣的地方是不用擔心罪犯的。人人都互相認識,即使不認識,也能輾轉着拉上關系。所以這裏的犯罪率相當低。而且就算有人犯罪,普羅德摩爾女王的警衛也會以最快的速度将他們繩之以法。
但是,馬戈茲是那麽瘦小,那些又高又壯的人向來以欺負弱小爲樂,所以他總是避免獨自在夜間外出。你永遠不會知道,那些壯漢會什麽時候從黑暗的角落裏跳出來,把你狠揍一頓,爲的隻是顯示他們有多強壯。
馬戈茲就這樣被揍過好幾回。後來他漸漸學乖了,懂得如何讨好他們,博取他們的歡心,這樣就不會挨打了。
不過現在,他已經不用害怕了,他什麽都不怕,因爲他有了一位主人。雖然馬戈茲必須照他的吩咐辦事,但是這一回,主人答應以力量和财富作爲回報。在以往的日子裏,他隻是答應保住他的小命。雖然這無異于以暴易暴,但是馬戈茲覺得對他來說很合适。
鹹鹹的海風輕輕拂過水面,吹進港口。馬戈茲深深地吸了口氣,海水的鹹味讓他感到精力充沛。在惡魔克星旅店,他沒說真話:他是個漁夫,但是絕對稱不上是個成功的漁夫。
而且他也從未與惡魔蟲體軍團打過仗。他來這兒的時候,戰争已經偃旗息鼓了。他到這兒來隻是爲了尋找更好的工作機會。在庫爾提拉斯的時候,他捕的魚總是不夠數——這不能怪他,他已經盡力了。可是碼頭的老闆不理會這些,怎麽辦?
能怎麽辦?一頓毒打。
所以他到起源世界來了。那時正趕上移民潮。成千上萬的人蜂擁前往塞拉摩,希望能在普羅德摩爾女王領導下的類人蟲體部族找到一份賴以爲生的工作。但是從事捕漁業的并非馬戈茲一人,更何況他遠遠稱不上是位優秀的漁夫。
在他的主人出現前,他食不果腹,捕到的魚連自己都養不活,更别提出售了。好幾回,他都想抱着錨,往海裏一跳。一了百了。
幸好他的主人出現了。一切都好了起來。
不一會兒,馬戈茲到家了。這是一套簡陋的公寓。雖然他央告過好多次——房間不通風,家具又破又舊,房子裏到處都是老鼠——但是主人始終不答應讓他搬到更好的住房去。而且他認爲馬戈茲是在發牢騷,所以幹脆坐視不理。而且他還警告他,這麽做一定會惹人注意,而馬戈茲現在要做的就是不被人發現。
今晚,他被派到惡魔克星旅店,散播反對原生蟲體的言論。在此之前,他從不敢靠近這種地方,那些喜歡打人的家夥常常聚集在酒館裏,他甯願躲他們遠遠的。
毋甯說,他習慣了躲他們遠遠的。
他走進房間。房間裏放着一張隻有面包片那麽厚的床墊,上面鋪着的粗麻布床單讓人睡了渾身發癢。隻有在特别難挨的冬天,馬戈茲才會用到它。房間裏還有一盞燈籠,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一隻老鼠急匆匆地跑了過去,鑽進牆上的裂縫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