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劉裕想到了當年五橋澤一戰的慘烈,神色也變得黯然起來。
王妙音連忙說道:“裕哥哥,五橋澤之敗,不是你的錯,那是有内奸出賣了情報,劉牢之好大喜功,就連玄叔也是輕敵冒進,你能以一已之力救出數千将士,已經是莫大的功勞了。”
劉裕搖了搖頭:“我的意思不是讨論勝負這麽簡單,而是天下最強的北府軍步兵,在平原上面對俱裝甲騎這樣的鐵騎沖殺,也是非常困難的,更何況,北魏的騎兵數量遠遠多于當時的後燕,兵種上也是五花八門,有偵騎,有輕騎,有哨騎,也有重騎兵,如果是我們和北魏對陣,他們根本不在乎失掉一些城池和土地,可以大踏步地後撤。”
“等我們到了離黃河和其他水系很遠,無法通過水陸并進而提供補給的時候,他們就可以利用騎兵的機動性突然集結,或是以輕騎斷我糧道,或是以重騎兵列陣決戰,更有甚者,他們也能驅使大量的河北漢軍爲步軍,在前面消耗我們,決戰時再出動騎兵軍團,我們就算打赢,也是損失慘重,而且因爲機動性的劣勢,無法追擊敗逃的敵軍。”
王妙音笑道:“是啊,就象滅南燕時的臨朐之戰,我們戰場大勝,殲滅了大部分的燕軍,但是他們的俱裝甲騎卻是跑掉了大半,就是因爲我們缺乏騎兵,追擊不上,這點如果是在河北的千裏平原,隻會在攻防上機動性的差距更明顯。所以,你留着河北的北魏不打,就是想要争取先易後難的這種戰略選擇嗎,而不止是從收複兩京的政治角度來考慮?”
劉裕歎了口氣:“其實,這件事我反複思考過,之前我們的北伐,是直取河北,要收複邺城,進而控制幽州,然後有機會再西進太行,攻取并州,最後再考慮進取關中的事。”
“但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在河北的政權已經不是以前的地方割據勢力了,而是強大的北魏,他們有大漠草原和遼西之地可退,即使是退出長城,也仍然是有反攻的餘地,之前燕魏大戰時,北魏就幾次退出河北,回到草原後重整旗鼓後再來。所以,如果我們将來真正想要收取河北,那要做到幾個前提。”
王妙音不假思索地追問道:“什麽前提?裕哥哥快說。”
劉裕微微一笑:“這第一個前提,就是要有強大的騎兵部隊,至少在機動性上,要有上萬騎兵的軍團能跟敵軍的騎兵打大規模的遭遇戰。這點,我們現在做不到,滿打滿算,我現在手裏能戰的精銳騎兵,也就八千左右,而且來源無法補充,幾乎是打一個少一個,适合俱裝甲騎的那種高大戰馬,不到六千匹,這也是南燕滅亡之後,我們可以迅速地擴充步軍,打造戰船,卻無法組建更大規模的騎兵軍團的原因。”
王妙音搖了搖頭:“那高句麗不是提出過戰馬貿易嗎,用戰馬換取我們這裏的盔甲,米糧,還有出兵幫他們滅掉百濟和新羅這個條件。你爲何從來不考慮這點呢?”
劉裕正色道:“高句麗狼子野心,一直想找機會西進,要麽是想攻取遼東和肅慎故地,要麽是想一統半島,甚至是打起了渡海進入齊魯之地的主意,這個政權雖然偏處一地,但是野心和戰鬥力都很強,一旦讓他們取得了極北的那些胡騎,讓其有了野戰騎兵的能力,那就會成爲中原的心腹大患。”
王妙音不以爲然地說道:“一個偏遠小國,還多山地,民生艱難,就連北燕也能現在壓制他們,你是不是太高估高句麗了?”
劉裕歎了口氣:“國不在大小,而在于心氣,高句麗的苦寒山地,民生惟艱,曆來都是中原不想要的地方,但就在這樣惡劣環境中生存下來的族群,就有非常堅韌的心性,當年即使是入主中原前的全盛燕國,與高句麗的幾次大戰都是非常地艱難,勉強逼得對手稱臣,不再進入遼東之地,而慕容垂的成名之戰,也就是與高句麗的苦戰得勝,但很少有人注意到的是,那一戰雖然攻破了高句麗的國都,但另一路的大軍卻是被高句麗主力全殲,在我看來,這一戰隻是一個稍占上風的慘勝而已,不然以前燕慕容氏的兇狠,又怎麽會讓和自己有仇的鄰國繼續存在呢,隻是因爲他們無法武力消滅罷了。”
王妙音的眉頭一皺:“可是,事急從權,先讓渡一些利益,多給他們一些米糧和盔甲,換來上萬匹的戰馬,組建起我們的騎兵軍團,用于北伐,不是更好嗎?高句麗畢竟與我們相隔大海,一時之間是過不來的。”
劉裕勾了勾嘴角:“他們有水師海軍,是有遠距離登陸的能力的,這回我讓他們的船隊運送孫處所部,從舟山到廣州,也是想試試他們的這種能力,若是這個能力對我們構成很大威脅,那以後對高句麗更是要慎重對待,畢竟,他們是直接可以登陸東萊,攻打青州的。而且,就算他們給了我們一些戰馬,且不說是不是真的有他們所說的這麽多,戰馬是需要馬場,草原的,現在我們隻有在齊魯之地有些小馬場,供應不了大批的騎兵軍團所需,隻有打進關中隴右,才會有大量的馬場,才有可能組建起騎兵軍團。”
王妙音微微一笑:“所以,你還是想先取關中,再奪隴右和嶺表,最好是河套草原也拿下,這樣就有騎兵部隊了,才可以跟北魏正面一較高下?”
劉裕點了點頭:“是的,如果奪取了河套,那就直接可以威脅漠南陰山一帶的草原核心地區,到這時候,我才有對北魏一擊斃命的能力,而不是在河北和河東跟他們打消耗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