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妙音似乎也在衆人的一片沉默與有些驚訝的神色之中,看出了這一點,她平靜地說道:“我知道,這樣的命令,有幹天和,大晉自立國以來,除非對于十惡不赦之人,很少有這種從上到下,軍士男丁盡殺的法令,但現在是非常時期,我們越是對妖賊仁慈,那就越是對我們自己的将士們殘酷,妖賊用了各種手段去吸引和迷惑很多人加入他們,現在我們追究自己以前的責任已經是來不及了,要的就是用最果斷的手段,盡快地結束妖賊的作亂,讓天下重歸太平。”
“皖南之地,乃至豫州和江州,再到荊州,湘南,都是朝廷以前王化不夠的地方,這裏地方豪強橫行,王命很難下達,朝廷的統治也是嚴重依賴于當地的豪族,我們的仁義,恩德,隻會給這些豪強們視爲朝廷軟弱無能,這就是這回妖賊一旦起事,就會有這麽多人響應的原因。這次妖賊的作亂,不僅是打了我們一個内部空虛,偷襲得手,更是檢測出大晉内部各地的人心向背。既然我們的恩德與仁慈換不回有些人心,那就隻有換個方式,讓他們畏威勝于懷德了。”
說到這裏,王妙音鳳目含威,臉上凝了一層嚴霜,沉聲道:“長年以來,對于這些地區,朝廷總是顧念這些地方民風強橫,地方豪強勢力強大,而土地不算肥沃,出産不多,所以給了他們相當大的自治權,可換來的結果卻是這些地方的豪強地主們,并沒有感念朝廷的恩德,曆次的大晉内亂,他們都是首鼠兩端,看哪方得勢就加入,而在稅賦之上,也是能偷則偷,隐戶匿丁,甚至是收養了很多犯人與大盜爲莊丁門客,爲他們從事不法之事。”
“這些附逆妖賊的各山寨的強人們,一多半都是不在國家的正式籍冊上的,他們雖爲流民,卻不來投靠朝廷,而是在那些地主豪強的手下混飯吃,平日裏欺壓良善,壓制百姓,遇戰事時則成爲豪強地主們的私兵部曲,随其主人待價而沽,妖賊起兵的勢力有這麽大,加入的人這麽多,雖然有些是平民百姓,但更多也是在這些豪強地主的鷹犬打手下被迫的,現在多數山寨之中,是靠了少數老賊加上這些打手大盜們,在強迫普通的百姓民夫在守寨,如果不是這些人在看守,恐怕妖賊這些山寨裏的守軍,甚至是他們整個二十萬大軍,都早就大規模潰散,不會剩下多少人了。”
劉裕的眉頭一皺:“既然如此,大多數的百姓其實是無辜的,壞的是這些豪強地主,還有這些地主們收集來的打手盜賊,把他們給幹掉就行了,可以赦免普通的軍士和百姓的。”
王妙音的眼中冷芒一閃:“劉車騎,你的慈悲之心,會讓真正的賊人逃掉的,恰恰是那些匪首賊頭,會在破寨之後裝成無辜的平民百姓,混在人群之中,因爲普通的百姓和軍士平時懾于他們的淫威,他們又熟知這些百姓的家人和住址,所以往往不敢告發,反而會爲這些人打掩護,一旦把他們放走,他們就會變本加厲地作亂,成爲我們無法剿滅的心腹大患,我雖一介女流,但靠了王家和謝家的諜者,對于這些地方的情況也略知一二,就是對他們太過了解,才隻能采取這種方式,雖然會犧牲幾個寨子的百姓和民夫,但可以更好地區别出賊人了。”
劉毅歎了口氣:“王皇後還是手段利害啊,不得不佩服,這樣一來,隻要是抵抗,那破寨之後玉石俱焚,普通的軍士戰亦死,降亦死,主動殺賊則還有一線生機,那結果就會是主動地殺掉那些壓制他們的地主豪強與賊兵們,或者是暗中聯系大軍來剿賊平叛。如此一來,他們内部會先打起來,不管誰勝誰負,最後對我們總是有利的。”
王妙音滿意地點了點頭:“是的,這回我們要平定的,不止是妖賊,也要是這種各地各路,不服王化的地頭蛇們,要讓忠于朝廷的官吏,帶着效忠朝廷的力量,徹底地接管這些地方,不再是象以前那樣隻是在郡縣的長官位置上當個主官,而是要到鄉裏,村裏,徹底地掌握這些地方的家家戶戶的情況。一句話,把這些江右之地,徹底收歸大晉所有,這才是我們此次平叛後,要做到的事。”
劉裕一直眉頭緊鎖,一言不發,王妙音說到這裏時,看向了劉裕,說道:“劉車騎,你覺得本宮所說的,如何呢?”
劉裕勾了勾嘴角,說道:“這次我隻負責打仗平叛,至于戰後治理之事,需要朝廷公議的,不過王皇後的這個說法是沒錯的,新光複之地,确實是需要朝廷自己的人來治理才是,而不是再次地委任托管,不僅是這些地方,就是荊州和雍州,也需要掌握在朝廷的手中,至于派誰去治理,這些是後話,暫時我們安排軍中的各級佐吏去臨時管理,以後再按朝廷法度,派有足夠爵位和經過培訓後的吏員,來管理這些地區吧。”
王妙音平靜地說道:“這些地方,打下來後就要治理,如果是按我們剛才所設想的,是需要大量的吏員人才的,甚至還要帶着兵繼續掃蕩這些地方的豪強地主們的殘餘勢力,要鎮壓他們的家人和同黨後續的作亂。可一天也不能閑置的,劉車騎,我看不如這樣,既然謝尚書和郗尚書他們說了,願意捐出家産,以作軍資報國,而他們的族中子弟,包括其他不少家族的子侄也是在之前的征戰和舉薦中有爵在身,不如就給他們一個機會,看看他們在這些地方上治政的本事如何,這些可是窮地方,沒啥油水可撈,挺能鍛煉人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