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超石似乎也早就料到了陶淵明會這樣反問自己,他搖了搖頭,說道:“你也知道我是詐降,不得已而爲之,如果不是想着爲死難的兄弟們報仇,我是不會顧惜這條性命的。但你說的這些江州和豫州的土豪地主們,加入妖賊附逆的可不一樣,他們大多數是主動歸附的,這點,就連庾公也查明了,是吧,庾公。”
庾悅點了點頭,說道:“是的,自從何無忌将軍的江州軍團戰敗後,江州各地的官吏紛紛逃亡或者是投降了妖賊,如江州長史王弘就跑了,而豫章郡守張裕則沒有來得及跑掉,投降了妖賊,他們二位也算是江州官員中的代表人物了,尚且如此,更不用說是别的各地的豪強地主,象剛才陶公所說的胡藩将軍一家能結寨自保,沒有倒向妖賊的,其實在江州算是極少,大多數的家族,是打起了妖賊的旗号,也象在南燕之戰時的那些漢人大地主豪強一樣,主動向妖賊軍中輸送軍糧,甚至是派出一些丁壯作爲後勤人員支援。”
說到這裏,庾悅頓了頓:“更是有些山寨和綠林強賊,幹脆就全部加入了妖賊,他們把家屬和财産放到了些打着妖賊旗号的豪強地主家中,而大部分的男丁則是變成了妖賊的軍隊,因爲江州之地,以前一向是跟着荊州,桓氏的勢力不小,而桓氏舊部在江州也多成爲了豪強地主,他們在朝廷實力強大時隐忍依附,但妖賊一來,就倒戈易幟,妖賊的軍隊能迅速擴張,這些人出力很大。”
說到這裏,庾悅歎了口氣,看着陶淵明,說道:“陶公啊,雖然你的所有建議我這裏幾乎全采納了,可謂言聽計從,但是這一條,我實在也難以苟同啊,一日反叛,幾代爲賊,之前劉毅将軍的征西大軍到來時,這些人望風而降,我們沒有對他們嚴懲,反而給與其官職爵位,保障了其利益,可換來的回報是什麽,是他們看到妖賊一來,不全力抵抗,反而是大部分直接歸順了妖賊。要是這回平叛,我們再不對他們加以懲戒,以後他們仍然會不停地背叛的。”
檀祗也沉聲道:“我同意庾公的看法,就是因爲我們對于反賊太過寬容,他們一次次的背叛,我們一次次地原諒,赦免,所以才縱容了他們,包括天師道的妖賊,當年寄奴哥搜山檢海一路趕得他們無處容身,隻能下海的時候,也是一念之仁,放過了他們,讓他們到了廣州,苟延殘喘,最後釀成了今天的大禍,這次,我們絕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不僅對于妖賊,要斬盡殺絕,對于那些附逆妖賊的地主豪強們,不止是江州,也包括了廣州的蠻夷部落,湘南的土豪勢力,一個也不能放過,隻有讓各路反賊付出代價,以後才能長治久安!”
說到這裏,殿内一片叫好之聲,不少軍将們更是挽起了袖子,鼓起掌來,顯然,檀祗的說法,言辭,深合他們的心思。
陶淵明平靜地在這片叫好聲中負手而立,一如剛才那片對他的喊殺之聲,面對驚濤駭浪卻巋然不動的礁石。直到這些叫好聲也平息下來後,他才迎着那些帶着得意與冷笑的神情看向自己的滿殿文武們,平靜地說道:“請問各位,如果我們真的現在有必勝妖賊的把握,或者說明天就能讓盧,徐二賊懸首大航的本事,那大家現在在這裏做什麽,何不馬上出征遠航,把天師道叛軍就這樣平定了呢?”
檀祗沉聲道:“妖賊雖然已經勢頭被壓制,但畢竟還有二十萬人馬,哪是這麽說滅就滅的,要平定妖賊,還得經曆艱苦的戰鬥,付出很大的代價才行,陶公,剛才你的分析挺在行,怎麽突然又說這種外行話?”
陶淵明冷笑道:“這就是了,現在仍然是妖賊勢大,要消滅絕非一朝一夕之功,他們人數衆多,還占據了很大一塊地盤,要是這二十多萬人跟我們拼死一戰,那就算大晉獲勝,也要付出很慘重的代價,而且,會損失幾十萬丁男,這些人力的損失,會大大影響戰後的重建和發展,更是會積累深刻的仇恨。”
“你們都說當年劉大帥是放虎歸山,沒有對妖賊斬盡殺絕,可是你們想過沒有,三吳的妖賊之亂,持續數年之久,人口損失近百萬,昔日大晉最繁華的三吳之地,幾乎成爲一片廢墟,就算到了今天,也沒有恢複到戰前七成的水平,庾公,我說的沒錯吧。”
庾悅點了點頭,長歎一聲:“這些妖賊真的是遺禍百年不止,吳地不止是人口損失,土地荒蕪,更是把幾十年來積蓄的糧草與布帛幾乎全部毀于兵火,我們庾家現在的存糧不到以前的十分之一,這回想要勤王出師,都是力不從心呢。要是換了十年前,别說區區數千人,就算拉出三萬大軍,也不是難事啊。”
陶淵明正色道:“可是你們想過沒有,爲何這麽多人都依附妖賊作亂呢?是因爲朝廷的律法太寬松,還是因爲妖賊太能蠱惑人心,再或者是别的什麽原因呢?”
王鎮之撫着自己的長須,說道:“這些原因,兼而有之,不過,一開始妖賊作亂時,歸附者并不算太多,也就是幾萬人而已,而且還多是被妖賊脅迫,并非真心,之所以能釀成持續數年,衆至幾十萬的大亂,恐怕…………”
他說到這裏,看了一眼劉穆之和周圍的北府軍将們,欲言又止。
陶淵明哈哈一笑:“這又有什麽不好說的呢?開始附逆作亂的吳地百姓,并沒有多少,甚至朝廷大軍一到時還有不少人反正回家了,可最後爲啥有這麽多人加入了呢?還不是朝廷的讨伐軍到處燒殺擄掠,激起民變了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