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穆之歎了口氣:“道規啊,你這次傷成這樣,不就是中了徐道覆的奸計,給他派出的那個替身騙到了嗎?已經吃了這樣的大虧,怎麽還能以爲這眼中所見的,就是事實呢?”
劉道規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的黯然之色,歎道:“想不到我征戰一生,居然還會被替身騙過,忽視了來自後方的威脅,這真的是上天的懲罰,不過,在戰場之上,隻要找個身形樣貌和徐道覆類似之人,這個人正好也是個妖賊的将領,有那股子氣場,又戴了面當和易容面具,一時間真的不好分清,可是陶淵明可是文人啊,這樣的一個人就在我們面前,跟我們談話,難道還分不清嗎?難道這個替身,還真的能有陶淵明的智慧和心機嗎?”
劉穆之平靜地說道:“寫詩作賦的人都可以做到以假亂真,而士族,名士之間,更是隻要能知道一些核心的機密,都可以做到以假亂真,甚至是做的不比摹仿者差。就象你道規,坐鎮荊州,一切軍政大事,皆取決于你手,難道你做的這些事,比你大哥差嗎,比我差嗎?恐怕就算是我們在你的位置上,也不一定比你做得更好吧。”
“所以陶淵明如果真的有能力強大的替身或者是朋友,用這個人來試探我們的反應甚至是設個陷阱來害我們,說我們無罪枉殺天下名士,這會讓世家大族們人人自危,即使是王皇後和謝夫人解釋,也不可能彌補這種不信任的關系了,現在一旦我們和整個世家高門決裂,那輕者十年内無法平定内部,積累足夠的北伐資源,嚴重的話,引發新的内戰,也不是奇怪的事。”
劉道規咬了咬牙:“其實,我一直不是太理解,難道這天下永遠就離不開這世家高門了嗎?其實靠着中下層的士人,不是不能治理地方的。我在荊州就這樣悄悄地試過,不少縣吏,郡功曹一級的中下層官吏,其實是挺有能力的,出身也不是大族,反而是這些人能辦實事。”
劉穆之搖了搖頭:“道規,凡事不能隻看表面,不看内裏,我們确實看起來可以靠着手中的權力,來分配官職吸引人才,但這得是我們充分掌握了政權才行的,現在如果沒有世家大族的合作,或者說如果他們在背後扯後腿的話,我們連京八兄弟回鄉當個村長,裏正都做不到,又何來以後用天下的士族們取代世家子弟呢。”
劉道規沉聲道:“實在不行,就派兵護送官員們下鄉治政,如果再有那種敢明裏暗裏對抗朝廷,抗稅不交,藏匿人口的,就按國法處置,隻要殺了幾個雞來威脅恐吓猴子,應該能震懾很多人。”
說到這裏,劉道規笑了起來:“你在青州不就這樣殺了韓範和封疆嗎,我看效果不是很好嘛。”
劉穆之搖了搖頭:“不是一回事,韓範和封疆在青州沒有一手遮天的實力,而且多年來一直借着外來政權的勢力,從石趙到前燕再到南燕,靠着這些異族胡虜的力量,來壓制其他青州家族,象辟闾家,高家這些家族早就恨透了他們,一旦他們的靠山倒了,這些家族就會趁機想扳倒韓家,封家。老實說,我一開始也沒想着直接殺韓範和封疆,但是辟闾道賜和高保甯這些本地大族的首領,暗中給了我很多韓,封二人私結北魏,後秦的罪證,這才堅定了我除掉他們的決心。”
劉道規笑了起來:“看來這些青州豪強并不象我們東晉的世家高門一樣團結啊,起碼在我們這裏,他們還是會抱團取暖,集體進退的。”
劉穆之冷笑道:“是的,因爲我們東晉的世家門閥從南渡開國以來,就是從北方給打得逃亡到此的,外有胡虜進一步南下的壓力,内有吳地本土豪強們的排斥與抵抗,若不是當年各大家族放下争議,一緻對外,也不會有王與馬共天下的東晉建立了。雖然之後也有黑手乾坤這樣的秘密組織中你争我奪,但總體上,還是知道同氣連枝才能共存下去的道理。”
“可是青州的豪強不一樣,上千年來,這些家族都是互不服氣,相互之間的沖突也多,一旦外敵入侵,他們又沒有大江這樣的天然屏障能對抗,所以很難自保,那麽誰倒向強大的外敵,就能得到最大的利益,但反過來,一旦這個靠山倒了,那就會牆倒衆人推,被人群起攻之,韓範作爲本地豪強的首領,爲什麽會爲南燕效忠到最後,直到後秦援兵不來,才勉強投降,就是因爲他知道本地這些豪強們的本質,不到萬不得已時,不想改變。”
“隻不過他低估了這些豪強大族們對他韓家和封家的仇恨,更是低估了我,他以爲向我們大晉效忠,交出一半的土地和人丁,帶頭擁護我們的統治,我就會保護他,讓他繼續在青州成爲豪強的首領。哼,他這是打錯了算盤啊。”
劉道規點了點頭:“對于這種叛服無常,出賣同胞和鄉鄰,帶頭向着異族屈服的人,是不會有真正的忠誠的,即使是一時恭順,也不過是因爲畏懼我們的武力和軍隊而已,一旦大軍撤離,統治力下降,他們必然會象以前那樣再次反叛自立,隻要不引起殺一家而引起百家叛離的情況出現,那韓範,封疆這樣的豪強首領,是必然要除掉的。”
劉穆之微微一笑:“這就是了,當其他的中小豪強家族,以辟闾家和高家爲首,聯名百餘家上書指證韓範和封疆叛國時,我這裏就有底了,不管他們是不是真的叛變,勾結外國,我若不殺他們,其他家族就會真的生出異心。所以,清除掉韓,封兩家,将其土地大半轉賜其他家族,部分收歸國有,是最好的選擇。”(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