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冷冷地說道:“庾公,真話難聽,不舒服,但這就是最可能的現實,其實你也知道,若是這回不能靠重新立軍功來翻身,隻怕庾家以後地位不保,在世家之間一向是痛打落水狗的,象是當年的太原王氏,王愉父子因爲得罪劉裕而被殺後,整個王家百年的家産,都給别的家族瓜分了,你庾家也占了不少便宜。要是這回反過來,庾家在耗盡了糧草與人力的儲備後,結果卻是家兵私軍爲人所奪,自己寸功未立反而是給奪軍罷官,那庾家的明天,就是王家的昨天。”
庾悅的額頭已經布滿了汗珠,雙眼通紅:“不,不會的,我庾家是頂級世家,子侄遍布江南,家産無數,就算,就算沒立什麽功勞,也不會給連根拔起的,王家,王家他們是跟劉裕正面對抗,殺了劉裕的兄弟,公然違背劉裕的新法,這才…………”
他說到這裏,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因爲,庾悅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做的事情,和王愉當年的作死行爲,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陶淵明冷笑道:“看來庾公也認識到了啊,你和其他的那些大世家聯手,陽奉陰違,要保世家,士族的利益,早就得罪劉裕了,甚至是逼着他作出妥協,延緩他的新政實施。若不是因爲劉裕,劉穆之手中缺乏足夠的治理基層的吏士人才,恐怕你們的下場,早就跟太原王氏一樣了。”
“更何況,你庾公還是加入黑手乾坤,成爲青龍鎮守,又和劉婷雲交往甚密,這回還跟我這個不忠于國之人有關系,這一樁樁一件件,哪個不夠你在穆之兄這裏把你庾家連根拔起的?”
庾悅咬着牙,鼻子裏噴着粗氣:“這,這都是你教我的,黑手乾坤是你重建的,我一時胡塗被徐羨之拉了進來,要處罰,就得連徐羨之一并處罰。”
劉穆之微微一笑:“庾公,不要急,也不要動氣,黑手乾坤的事情,劉大帥已經下令赦免了,以後黑手乾坤可以作爲一個官方認可的正式組織存在,不然的話,陶公在建康哪能這麽舒服地養傷呢?早就要下廷尉了。”
庾悅的神色稍緩,但還是有些疑慮:“可是,陶公不是還是給軟禁了嘛,由孟昶親自看管呢。”
劉穆之正色道:“那是因爲他私通後秦的事,你想想,孟昶自己就是黑手乾坤的鎮守,他來看管陶公,不就正好說明黑手乾坤的事情已經赦免了嘛。”
庾悅這下才眉頭舒展,笑道:“我就知道嘛,劉大帥一向是寬于待人的,穆之兄,你說得有道理,我的庾氏家兵,可以考慮讓寄奴哥派将校來指揮,陶公那裏,畢竟…………”
陶淵明冷笑道:“庾公,你變得可真夠快的啊,現在你的上一支庾氏家兵就等于是交給了劉大帥的好徒弟朱超石指揮,這麽看來你很滿意這樣的結果了?”
庾悅的臉上肌肉跳了跳,眼神再次變得陰郁起來,不再說話了。
劉穆之平靜地說道:“陶公,你這樣吓唬庾公是沒用的,朝廷這裏借用了庾家的家兵私軍,最後是會歸還的,即使是上次的這兩三千部衆,我也會跟劉征西協商,讓他們回歸庾家,就算這些人不肯回去,我們也會挑選俘虜中身強力壯的人,以同等甚至是兩倍的人數還給庾公,絕不會讓他吃虧的。至于你的羅龍生,哼,那才是有可能軍隊給了他,最後啥都沒了呢。”
“庾公,這個亂世中,兵爲将有,有兵就是草頭王,這種事情你是最清楚不過,我們朝廷征兵用人,是以官府的名義,不會賴着占着不還,而其他的這種反複改換門廷的軍将,那可就說不準了啊。”
庾悅有些猶豫,眼中光芒閃閃,陷入了思考之中。
陶淵明冷冷地說道:“庾公,你最好弄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你的立場,跟劉裕,跟穆之兄是對立的,他們要的是一個以後沒有世家門閥的天下,要的是所有的土地,人丁歸朝廷,歸國家所有,再分配出去給百姓,以換取這些百姓對他們以稅賦和抽丁回報。如果做到這步,那世家也好,豪強也罷,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了,你和你的族人,子侄們現有的爵位,隻會慢慢地失去,一點眼頭的小利又有什麽?”
“而我跟你的立場是一緻的,羅龍生不過一介武夫,要的隻是有足夠讓他自保的帶兵之權,至于是不是你的軍隊,并不重要,後面他帶兵立功之後,有了駐地,可以自己征兵,而你的這支私軍,爲羅龍生和你庾公,以及庾家子侄掙夠了軍功之後,也可以由你庾家人自己來管理,羅龍生升了官調往他處便是,以你庾家的勢力,難道還鬥不過一個小小的軍主嗎?”
庾悅滿意地點頭道:“說得也是,看來這樣才是最好的辦法,穆之兄,我看大家還是各退一步吧,你也别把我們看成敵人,你和劉大帥的那些個理想,先在北方新收複的地方實施吧,我們吳地這裏世家天下已經百年以上了,想一下子改變過來,恐怕會引發大亂的。這點你以前跟謝夫人和王皇後們不是說好了嗎?”
劉穆之冷冷地說道:“跟你們這些吳地世家,确實我們有所共識,我們也願意承認和保護你們在吳地的固有利益,但這次,雖然是你庾家出兵,但指揮之權,或者說這支軍隊的實控之權,卻是落在了陶公和他的同族盟友手裏,那就不在我們上次的協議範圍之内了。”
說到這裏,劉穆之看向了陶淵明:“陶公,如果你能讓我足夠信任你,放下對你的戒心,那這事也許有的談,不然的話,隻要我說話還算數,那你和庾公的這筆交易,我就絕不會允許發生。現在,我想看看你如何讓我信任你。”(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