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穆之平靜地說道:“動了是象殺嵇康一樣,有失天下士人之心,所有的太學生,都願意爲之代死是不是?”
劉道規歎了口氣:“如果你沒有明确的他叛國或者說是通敵謀反的罪證,就要殺他,隻怕會比當年司馬炎殺嵇康時更失人心。我們現在還沒有徹底跟士族翻臉的本錢,要是連你的吏士學校都辦不下去,那可就麻煩了,曹操當年明知劉備有巨大的威脅,但在劉備公開背叛他之前,也不能随便下手,所謂殺一人而絕天下人望,阻天下英才來投的事,在大業未定之前,不能做啊。”
劉穆之搖了搖頭:“從我處理韓範,封懿的情況來看,并沒有阻絕青州士人來投之路,就是我的那個藍翔吏校,現在來投奔的士子也是每天絡繹不絕,以至于我得安排專門的測試來鑒定入學之人的本事是否合格做個吏員,而不是虛有其表誇誇其談,卻無實際辦事能力的。其實,士族之間還是僧多粥少,想當官當吏的,遠遠比士族的人數多,我覺得不至于因爲殺一個陶淵明,而弄得天下無人來投奔了,你我都是士族,從你的角度,當然,是從當年那個在京口耕地放牛的劉道規劉三郎的角度來說,會怎麽看此事呢?”
劉道規不假思索地說道:“從我的角度,如果不知陶淵明沽名釣譽,屢次與大哥作對的話,聽到他因爲被妖賊劫持到荊州,而被我們以通賊的罪名處死,一定會認爲這是大哥和你劉長史公器私用,挾私報複,這樣的當權者,不值得我再去效力追随,隻怕我甯可要當一輩子的劉三郎,也不願意出仕了。”
劉穆之的眉頭一皺:“有這麽嚴重嗎?要是我這裏有明确的證據,證明他和妖賊有聯系,證明他以前參與了包括組建黑手乾坤在内的一系列叛國之事呢?要是我能證明他想借着與後秦借兵之事,私通外國,甚至想要去奪劉大将軍的兵權呢?”
劉道規歎了口氣:“就是因爲以往的這些恩怨,所以就算這些鐵證如山的事,也不能作爲殺他的理由,因爲,我們無法證明,這些事情就是叛國,在他這裏,可以說這是在救國,而叛國隻不過是強加在他身上的罪名罷了。”
劉穆之冷笑道:“與黑手黨勾結合作,甚至奉了王旬的命令,重組黑手乾坤,難道這還不夠叛國的嗎?”
劉道規反問道:“那劉毅,孟昶,徐羨之,庾悅這四個是不是也叛國了?你要用同樣的罪名是不是要把他們四個先給斬了?陶淵明隻是傳承了黑手乾坤,自己沒有加入,因爲王旬對他有恩,而現在連我大哥都赦免了這黑手乾坤,拿這個理由來處置他,太勉強了。”
劉穆之咬了咬牙:“那私通後秦這個敵國,然後不經朝廷授權,就與敵國議和,借兵,條件是要驅逐和流放朝廷大将,大晉的實際掌權者,這樣的大罪,還不夠殺他的嗎?”
劉道規搖了搖頭:“因爲朝廷大将,大晉的實際掌權者在妖賊作亂,打到建康城下的時候,他的人和軍隊還沒出現在建康呢,大哥親自诏告天下過,承認妖賊作亂是他北伐南燕的結果,讓妖賊鑽了空子。”
劉穆之冷冷地說道:“那是他剛回建康的時候,當時人心方亂,但因爲他的回去而暫時安定,可是看到他的兵力不足時,又有人想借機生事,所以寄奴主動地攬下了責任罷了,并不是他真的要承擔這些責任,如果真的攬責,爲何建康之戰仍然是他全權指揮呢?”
劉道規淡然道:“有這個面子上的理由就行了,至少大哥是親自認下了北伐南燕導緻的國内空虛,才給妖賊鑽了空子,隻此一條,那所有人都在這危難之時另尋救國之法,或是回鄉募兵,或是與妖賊議和,或是找後秦出兵擊賊,這種時候都是救國之法,有功無罪的。”
劉穆之的眉頭一皺:“可是陶淵明去找後秦議和,沒有得到朝廷的授權,這是私通外國之罪。就算是私自募兵這些,也是要朝廷下令放權允許的。”
劉道規歎了口氣:“那是平時的程序,可這次是妖賊大破劉毅,橫掃江州和豫州,兵鋒直接打到了建康,連大哥回師抵抗的時間都來不及,陶淵明當時人在外地,哪有時間再回朝廷請示和取得授權呢?再說當時他身份是一介平民,并無官身,卻願意爲官分憂,主動引後秦軍來援救國,即使是開出了一些離譜的條件,事後也可以不認賬。當年春秋時期鄭國的商人弦高不也是這樣在緊急時刻與來滅鄭國的秦軍私會,詐稱自己是鄭國使者前來勞軍,這才迷惑了秦軍,救了鄭國嗎?有這些先例,你要是誅殺陶淵明,天下必會冤之!”
說到這裏,劉道規勾了勾嘴角:“還有,陶淵明私通後秦,開出讓大哥下台的這些條件,這種罪名,在當時建康保衛戰時大哥也沒有因此而斬殺陶淵明,隻是讓他下獄,對比魏順之的處斬,可以說已經明白地昭示天下,誰是死罪,誰不可殺。當時沒殺,現在卻要斬殺,這更不可能讓人信服了。”
劉穆之哈哈一笑:“因爲這回他跟着徐道覆的部下,逃到了荊州,甚至可以說他是被徐道覆救走的,這個理由,足夠讓他死球了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