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悅的眉頭一皺:“他有什麽不安全的?手中有兵,常在大營,想要背叛随時可以拉起一支隊伍,而且放眼大晉上下,無人是北府軍的對手,要說不安全感,我們這些京城世家才應該不安全呢。”
陶淵明笑着擺了擺手:“我前面不就說過了嗎,劉牢之擔心和害怕的,是他現有的一切随時可能失去,因爲看似他手握重兵,常在軍營,但隻要朝廷的一紙命令,就可以解除他的兵權,讓他回家種地,而他給朝廷招安收編,成爲正式将領之後,又不可能象以前那樣回到淮北的山寨當個草寇,要讓他跟上次北伐回來後那樣,閑居家中,無兵無卒,甚至連老戰友都見不到,那可比殺了他還要難受啊。”
庾悅冷冷地說道:“我們世家子弟到軍中爲将帥的時候不也這樣嗎,打完仗後就回家了,哪會一直在嗎?朝廷也不可能一直養着這樣的大軍吧,就算北伐勝利了,收複中原了,那這大軍打完仗還得解散,難不成讓劉牢之永遠掌兵不成?那我們所有的稅收都給他一個人算了。”
陶淵明平靜地說道:“所以曆代對于這種名将,悍将,都是很難處理的,普通的軍士可以拿點賞賜後放回家,但這種大将就是難以安置了,自古以來,要麽出将入相,讓他們能入朝執政,手中有了朝中大權,有事可做,他們才能安心。”
庾悅哈哈一笑:“出将入相?那也得看是不是那塊料,就劉牢之這種粗野武夫,大字不識幾個的,你讓他管個軍隊還要靠文士們來處理後勤和書寫軍令,要他處理政務?哼,他能管得好一個村子嗎?”
陶淵明微微一笑:“是的,他是沒有這個能力,就象漢朝時的大将軍周亞夫,也是将門之後,平定七國之亂,治軍細柳都是體現了他一代名将的水平,但後來漢景帝爲了奪他兵權,将他升爲丞相,調離軍隊,結果他連手下有哪些幕僚,各自要做什麽事情都不知道,沒幾個月就給罷相回家了,心中有怨氣,又在軍中威望太高,所以漢景帝後來爲了保證兒子能順利即位,借口周亞夫家中私藏铠甲,圖謀不軌,于是将其誅殺。”
“雖然這是一個千古奇冤,但也體現了朝廷,皇帝對于這些名将大将的态度,打仗時非他們不可,但打完仗後,就要猜忌,防備這些人,因爲這些人有能力造反推翻王朝,雖然他們自己無治國之能,但是有亂國之力,所以,奪其兵權,不能讓其有長久的,一呼百應的部下,是所有皇帝都會做的事,對劉牢之也同樣如此,北伐之後将其調離軍隊,閑居家中,其實就是常規的處理了,起碼當時掌權的司馬道子等人沒對他痛下殺手,已經算是客氣了。”
庾悅點了點頭:“劉牢之畢竟是北伐英雄,無故誅殺,會寒了天下将士之心,我當時也參與了那次朝議,但所有人,尤其是司馬道子和司馬元顯說,劉牢之本就是帶着山賊草寇集體從軍的,部下兇悍難制,以前就多有劫掠,殺俘冒功之類的事,現在北伐打完了,再讓他帶着這些虎狼之徒,隻會禍害我們大晉的百姓,所以必須解散這支軍隊,還要讓劉牢之罷将回家,不與這些舊部接觸。我們當時是給了劉牢之超額的賞賜,尤其是錢糧與土地,比他正常的俸祿和爵位所得的地都要多出幾倍,還在建康給他置了一座豪宅,感覺完全是對得起他呢。”
陶淵明搖了搖頭:“這隻會讓他覺得更不安全,如同一隻待宰的肥豬,不知道何時刀子才落下來,因爲你們給他些錢糧,豪宅,不過是把他圈養起來,形同軟禁,更是讓他完全脫離了舊部,全無反抗之力,皇帝或者是世家高門真想要他的命,一杯毒酒,一隊宿衛軍就足夠了,劉牢之以前過慣了在山中爲王,任何國家都拿他沒辦法的這種江湖大哥的日子,不想自己的命随時掌握在别人手中,所以,王恭再次把他放出之時,他就想好了,再也不會交出手中的軍隊,誰動他的軍隊,誰就是要跟他爲敵,作對,就是仇人!”
庾悅咬了咬牙:“王恭對他不敬,但也沒奪他軍隊啊,就因爲司馬道子的官職比他高,他就反了王恭?”
陶淵明平靜地說道:“因爲司馬道子是王爺,說話比王恭管用,而且是當時名義上的朝中丞相,主管朝政,如果王恭不是起兵讨伐司馬道子,那劉牢之也許是想着兩不得罪,兩不相幫,但起兵之後,就隻能二選一了,王恭是當面多次斥責和嘲諷過劉牢之,而司馬道子則是秘密多次派人遊說劉牢之,許以高官要職,甚至是把王恭的揚州刺史也承諾送給劉牢之,這說明什麽?這說明司馬道子是願意把劉牢之提升爲世家高門的地位,而不止是以前的一個将軍了,換言之,,讓他真正地開始有朝中的權力。”
庾悅的眉頭一皺:“此事在當年引起了很大風波,因爲揚州刺史是朝廷的重中之重,控制着京城四周,曆來隻給世家子弟,甚至是掌門級的人物才能擔任,從沒有給過寒門武夫的先例,也正是因爲司馬道子這樣壞了規矩,亂授官職,所以後來他幾乎失去了所有世家高門的支持,也包括我們庾家。沒了我們提供的稅賦,人丁,他能成什麽事?就連劉牢之所部的軍需,他也很快供應不起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