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幽幽地歎了口氣:“如果是對家主,那我得說,因爲這是你我的命運,我自幼是作爲庾家的情報主管來培養,生來就是你的左右手的命運,這也是我祖輩這幾十年來世代的使命,如果是對你個人,我此生最好的朋友,那我也得說,我們意氣相投,志趣相近,所以才能走到一起,就象這次,我知道,你最後會選擇跟那個人見面,因爲你别無選擇。”
庾悅的臉上肌肉跳了跳:“我怎麽就别無選擇了?劉道規仗勢欺人,奪我兵馬,還将我軟禁在此,别以爲他守下了荊州,有了大功,這件事就能這麽容易算了,我隻要回到建康,聯合各大家族,一起告狀,就連劉裕,也護不了他的這個親弟弟的。打赢徐道覆是一回事,但這不是他可以随便奪我部屬,侮辱我這個世家掌門的理由!”
文白平靜地看着庾悅,搖了搖頭:“家主,你這些話對外人說說也就罷了,在我面前,說這些有何意義?你跟那些其他的世家子弟不一樣的,就在于你是親自拉起了一支隊伍,自己領兵挂帥到了前方,這點就跟那些隻想随軍而行混個軍功的世家子弟們有了質的區别,如果你要立功,也得是靠着這支兵馬,獨立建立功勞才行,本來你在江州打了一年的遊擊,堅持敵後作戰,幾乎可以說是立下了首功,但就是最後給朱超石一個人就奪了軍,部下紛紛叛變反過來抓住了你,此事盡人皆知,就算回到建康,又怎麽好意思提及此事呢?”
庾悅的面色變得鐵青,手也緊緊地握成了拳頭,顯然,這話觸到了他的痛處,但即使如此,他也無話可反駁,隻有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才能顯示出他這時心中的郁悶與不平。
文白歎了口氣:“而且,劉道規的手上是有着天子節杖的,緊急時刻,可以号令江州以西的所有州郡,調動所有軍隊,任免所有官員。奪你的軍隊這事右手起來不合理,但也是他的這他征西大将軍的職權範圍之内的事,如果他打輸了,我們可以問責,但現在他大勝徐道覆,保住了荊州,已經是大功一件,說不好聽點,他這樣的做法,不就證明了是正确的嗎?把主公你的兵放在了更合适的将領手下,讓朱超石立下了大功啊。”
庾悅恨恨地說道:“難道朱超石打得好,就能證明我不行了?換了我,也許比他打得更好呢,别忘了,這一年來,朱超石可是自己當了俘虜,甚至還殺了自己人,可我卻是在敵後奮戰一年呢。”
文白勾了勾嘴角:“主公,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你再怎麽在我面前表達不滿,回到建康後,那些其他的世家高門也不會聽你抱怨的,現在劉裕勢力龐大,兄弟兩個都打敗了天師道,立了大功,反倒是世家高門,連着出了劉婷雲和謝玄這兩個大内奸,這種情況下,他們一個個自保不暇,哪還有空爲你鳴冤叫屈呢?更不用說,這回是咱們自己的部下,親自把主公你交到了朱超石手上呢,這種行爲,形同嘩變啊,而控制不住手下嘩變的将領,按軍法甚至可以處斬呢。”
庾悅的額頭上冷汗直冒,他掏出一塊手帕,擦起自己額頭的汗水,不甘心地說道:“可是,可是這事就這麽算了嗎?我要是連這些部下都帶不走,不要說會成爲世家之間的笑話,恐怕就連庾家莊園裏的其他奴仆,都會逃亡啊。”
文白歎了口氣:“主公啊,回建康後,咱們就會失權失勢,别說這支兵馬要不回來,就是自己庾家的基業,也很難保全了,我們跟劉婷雲的關系以前很深,不少家族都知道,要是這樣回去,會給這些隻會落井下石的家夥們舉報,而很多跟劉婷雲一起合夥經營的莊園,必然會給沒收,我們的損失可就大了,而且,劉毅很可能會把這股子邪火發到我們身上,甚至太原王氏的王愉家的悲劇,也不是不可能在我們身上再現啊。”
庾悅瞪大了眼睛:“有這麽誇張嗎?我們可沒象王愉一樣殺北府軍老兄弟,我們,我們起碼沒得罪過劉裕兄弟吧。”
文白咬了咬牙:“可我們早就得罪過劉毅啊,當年我可是勸你不要這樣當衆地拂北府軍漢的面子,可你是放不下那貴族世家子弟的清高,非要給他們這個教訓,那劉毅是個無比記仇的人,現在他掌了權,一定會向我們報複的,劉裕恐怕不會爲了我們,去得罪劉毅。以前是有劉婷雲幫我們看管住劉毅,現在劉婷雲死了,劉毅必會對我們下手啊。”
庾悅如同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坐到了地上,連拂塵也不裝樣子拿起來了,他喃喃地自語道:“難道,老天就要亡我庾家嗎,我幾十年來費盡心血想要重振庾家,難道,就要在我的手上徹底地敗落了嗎?”
文白搖了搖頭,低聲道:“不會的,主公,事情還有轉機,劉道規在大勝之餘被暗算,現在生死不明,而身爲世家子弟的王鎮之放松了對我們的監管,這就是上天給我們的機會,而且,那個命中注定能助我庾家的人,現在也主動找了上來,這是我們可以翻身的最後機會了,如果你想放棄,那我們就回建康,變賣庾氏的家産,尋求劉裕的庇護,從此以後,做個縱情山水,有些薄田的富家公,還是可以的,何去何從,任君自選。”(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