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道覆臉色陰沉,站在渡口内的一處烽火台上,目光投向了西邊的野外,在那裏,三千多嶺南蠻兵已經列好了十餘個空心方陣,這對他們這些蠻夷來說,實在是有些困難,好不容易才各自站好位置,而各陣之中,也是交頭結耳,聽不懂的各種方言順風鑽進徐道覆的耳中,但顯然,并不會是什麽好聽的話。
殺千摩站在徐道覆的身邊,也是一言不發,徐道覆扭頭看了他一眼:“老殺,好像兄弟們不太滿意啊,罵我抛棄他們,這你也不管嗎?”
殺千摩恨恨地說道:“那請問徐大帥,這不是事實嗎?你這樣做了,我的兄弟也這樣去斷後了,抱怨兩句還不行嗎?至少,他們可沒有逃跑和潰散吧。”
徐道覆歎了口氣:“老殺,我再說一次,這可不是扔下你們,現在晉軍在後面追得緊,總要有人斷後的,要是人人争搶着上船,那最後就是給晉軍全殲,沒一個能跑得掉的。”
殺千摩冷笑道:“是啊,最後是你們全跑了,而我留在後面送死,我的這些嶺南的族人兄弟,最後就成爲在荊州的孤魂野鬼了。”
徐道覆搖了搖頭,看了一眼左右,确定這個烽火台周圍無人,這才低聲道:“老殺,我們突圍的方向,不是上船,而是從陸路,向西北的方向,江夏那裏轉移。”
殺千摩的臉色一變,瞪大了眼睛,看着徐道覆:“從陸路走?這,這怎麽可能呢?我們不走水路了?”
徐道覆咬了咬牙:“老殺,你看我何時騙過你啊。上次的大戰,我自己的部隊全都上了,連大将衛隊都投入了戰鬥,隻有你這支兵馬沒動,你就知道我真正要保的是誰了。廣州嶺南才是我們的根本,而要控制嶺南,非你和你的這些族人不可,要不然我若是帶不回你們,如何向你的族人們交待呢。”
殺千摩的臉上閃過一絲喜色:“你若真的是這樣對我,那我當誓死效力,不過,爲何你要這樣安排,讓我留在渡口之外呢?那最早受到攻擊的,不就是我們嗎?”
徐道覆搖了搖頭:“我這裏有情報,晉軍的水師已經從江陵出發,悄悄地逼近這裏了,一會兒真打起來,就算我們的船隊想要突圍,也會給他們在江面上攔截,若是在平時,我們的水軍收拾這些晉軍的水師,不在話下,但現在我們轉戰三天,早成疲兵,軍心思歸,沒有戰意,在這種時候與他們哪怕是水戰,也是必敗無疑的,想要突圍一部分的兵力,隻能用船隊吸引晉軍的攻擊,從陸地上逃走,才是唯一的辦法。”
“你這裏受到攻擊的時候,先行抵抗,然後裝作力戰不支,向着西北的方向逃去,到了這時候,我自然有辦法來安排你離開。”
殺千摩咬了咬牙:“老徐,我最後再信你一次,可别讓我失望,要不然,我們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徐道覆的臉上橫肉跳了跳:“老殺,咱們可是這幾年的交情了,我騙誰也不會騙你啊。以後我還是要想辦法回廣州呢,更是離不開你的支持。你放心去吧,等我的号令,到時候,我會親自過來跟你會合的。”
殺千摩點了點頭,轉身就走,當他的身形消失在遠處時,烽火台的一角,緩緩站起了一個身着皮甲,小兵裝扮的弟子,而桑昆道友的人皮面具,仍然挂在他的臉上,可不正是黑袍嗎?
徐道覆沒有回頭,負手背後,喃喃地說道:“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嗎?黑袍?”
黑袍面無表情地走到了徐道覆的身邊:“除了信我,你還有别的選擇嗎?我親自身犯險境,在這種時候跑到你身邊,難道還不值得你相信?”
徐道覆咬了咬牙:“可是你要我放棄我自己的多年部下,隻保留殺千摩的這些嶺南蠻子,又是怎麽想的?”
黑袍勾了勾嘴角:“我說老徐啊,這回你帶着這些老部下,連戰連敗,先是在建康城功虧一篑,那次你還可以把責任推到盧循不聽你的話的上面,這回荊州之戰,你親自指揮,所有将士聽你的号令,最後卻打成這個結果,連那些傷兵都要給你處理掉,他們的心裏,還會把你當成那個戰無不勝的戰神,還會再無條件的信任你嗎?”
徐道覆低下了頭,眼神中閃過一絲落寞之色,沒有說話。
黑袍繼續說道:“就算你這回把他們帶回了盧循那裏,盧循也會追究你的戰敗之責,不用奪你兵權,隻需要把這些将士分散到各部各軍,他們也是願意的,起碼,跟着盧循,還不至于連小命都不保。而且,那姓韓的是怎麽死的,可是有很多人看到,你以爲盧循回去後不會追究嗎?”
徐道覆咬了咬牙:“服用神藥成爲長生人,爲神教沖鋒陷陣,這不是所有弟子都可能要做的事嗎?又不是隻有他們這些總壇衛隊才當了長生人,我這裏的部下此戰服了藥的更多呢。”
黑袍擺了擺手:“這些隻是盧循要治你罪,奪你兵權的理由罷了,還會真的跟你講道理嗎?道覆啊,聽我一句勸,不要跟他合兵了,這次沖出去以後,就先回廣州,封鎖嶺口,留盧循在外面和劉裕死拼,然後,我想辦法在建康城和荊州這裏弄出點動靜,讓劉裕無法攻打嶺南,你在廣州控制天師道部衆的家屬,逼盧循讓位,成爲天師道的教主。”
徐道覆搖了搖頭:“這回劉裕不可能再收手了,他一定會全力攻打嶺南,滅我們神教的。你再怎麽點火惹事也沒用。”
黑袍勾了勾嘴角:“那幹脆就早早地安排個退路,找個替身假死,然後跟我去接任鬥蓬一職,天師道看來是靠不住了,在劉裕的攻擊下存活不了多久,轉型成爲新的神尊,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徐道覆咬了咬牙:“不行,如果沒有手中的兵馬,軍隊,人力,那天道盟又能有何作爲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