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離烏林渡大約五十裏的小村莊,徐道覆面色陰沉,站在村外的一處小崗之上,兩個渾身紫黑色的軍士屍體,就放在他的面前,周圍的十餘名天師道的将校,自徐道安以下,面面相觑,他們的嘴唇都幹裂起皮了,顯然,很久沒有喝到水,就如徐道覆現在的模樣。
徐道覆咬了咬牙,用沙啞的嗓音沉聲道:“這個村裏的井水,也給下了毒嗎?”
徐道安點了點頭:“是的,不僅有毒,還有之前天道盟在井水之中下的長生人藥粉,隻不過,劑量較小,但如果過了幾個時辰後,仍然會變成長生人,就象我們之前那幾個村裏見過的那樣。”
徐道覆喃喃地罵道:“該死的黑袍,人事不做,盡做這種事,這回反而害到我們頭上了。”
徐道安的身邊,一個叫李鐵手的将校,他的右手是一隻機關鐵手,安在斷腕之上,這會兒鐵指在微微地拉動着,說道:“徐大帥,現在可怎麽辦啊,這些村子裏的水都不能喝,還有晉軍的伏兵和陷阱,我們這一路撤過來,中伏傷亡的兄弟都有上千人了,而晉軍是騎兵,打了就跑,我們也不能追啊。”
另一個叫嚴白虎的将校哭喪着臉:“還有我們的傷兵現在有三千多人,沒水也沒藥,隻怕,隻怕這樣下去,他們撐不到烏林渡呢。”
徐道覆的眼中冷芒一閃,從懷裏摸出一個火油瓶,砸在了這兩具屍體的身上,瓶碎油濺,淋得這兩具屍體滿身都是,而徐道覆的身邊,一個親衛呈上了一個火折子,徐道覆接過火折,扔到了這兩具淋了火油的屍體之上,頓時,周圍的空氣變得灼熱起來,一道火焰騰空而起,頓時就把這兩具屍體包圍在烈焰之中,而黑煙與焦糊的味道,也同時出現。
衆人默默地看着這兩具被焚燒的屍體,徐道覆的那隻獨眼之中,光芒閃閃,而缺了大門牙的嘴巴一開一合,他那斬釘截鐵的聲音,連同空牙中透出的風,一起傳到了衆人的耳中:“所有不能行動的傷兵,都送他們去兵解登仙,抛棄辎重和大車,障礙物,輕裝疾行,向烏林渡出發。”
嚴白虎的臉色一變,他是後勤營的主将,專門負責辎重和運送傷員,瞪大了眼睛:“大帥,這,這可使不得啊,都是我們神教最優秀的戰士,也有很多是您的徒子徒孫啊,就算,就算不能帶他們走,也不應該由我們親自下手送他們登仙啊,這是不是有點…………”
徐道覆冷冷地說道:“你是想說,這是不是太殘忍了?”
嚴白虎連忙擺手道:“不不不,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屬下是想說…………”
他越說越慌,因爲所有人都知道徐道覆的狠辣手斷和殺人不眨眼的作風,這個時候越是辯解,越是心虛。
徐道覆擺了擺手:“不錯,這是很殘忍,就如你說的那樣,他們很多是我的親傳弟子和徒孫,至不濟也是跟随我多年的舊部,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在意他們的死活,連他們的父母,也比不上我。”
衆人連忙點頭附和,而徐道覆的話鋒一轉:“可是現在這時候,我們帶不了這些兄弟了,他們連行動能力也沒有了,想要自盡登仙,也不可能,如果是落到了晉軍的手上,你們覺得會發生什麽?”
徐道安不假思索地說道:“晉軍恨透了我們這些老兄弟,肯定會用最酷烈的手段,把他們斬盡殺絕,就象我們對付那些晉朝官吏和不投降的士兵一樣。”
徐道覆歎了口氣:“如果是落在劉牢之這樣的晉将手上,那确實會如此,所以,與其讓他們被這樣折磨和虐殺,不如我們給他們一個痛快。”
嚴白虎突然說道:“可是劉道規一向有仁義之名,也許,,也許落在他手上,不會殺他們,甚至還會救治他們,留一條性命呢。”
徐道覆的眼中殺機一現,火光映着他那張咬牙切齒的臉,隻聽他沉聲道:“若是這樣,更不能留這些傷兵在晉軍手中了。”
衆将校們全都倒吸一口冷氣,異口同聲道:“這,這又是爲何?”
徐道覆沉聲道:“劉道規這種做法,就跟當年劉裕的做法一樣,不肉體消滅,而是誅心,我們的戰士,都是跟晉朝有不共戴天之仇,受盡了那些世家高門的欺壓,這才會當年神教舉兵,一呼百應,從者如雲,加入了神教大軍,多年下來,現在還在我們手下的,則是最堅定的老兵,盡管有些人也想回頭,也會疲倦,但因爲跟晉軍結下了血仇,知道一旦落到晉軍手中,必死無疑,這才斷了後路,信念堅決。”
“但如果劉裕,或者是劉道規俘虜了我們的将士,不僅不殺,還救他們的命,還給他們一個回歸百姓的機會,那他們的信念就會動搖,就象今天這一戰,在前軍那裏不也出了叛徒嗎?”
徐道安咬了咬牙:“這招好狠啊,是要瓦解咱們的軍心士氣啊。”
徐道覆歎了口氣:“是的,這比殺了他們還要狠,如果真的是殺了我們的降兵,傷兵,那其他人會斷了投降的念想,死戰到底,但若是有了活路,那大家的戰鬥意志就會給摧毀,要麽潰散開小差,要麽直接陣前倒戈,甚至是擒殺我們這些将帥,以作投效。聽說在後軍的戰鬥,最後陷入重圍的李南風和松風道人的部下,最後就是自相殘殺,想爲自己活命,現在神教戰事不利,建康沒攻下,荊州也失敗了,本就是人心惶惶,要是連我們這種核心老兄弟組成的部隊都出現大批的投降,潰散,那可就真的全完啦!”
衆将們一片歎息之聲,嚴白虎咬了咬牙:“明白了,徐大帥,我會按你的意思來執行的。”
徐道覆的眼中兇光一閃:“送兄弟們上路之前,給他們最後吃點好的,登仙之後,就沒的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