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毅握着酒壇子的手,有些微微地發抖,顯然,他的思緒已經完全地給帶回到了那天的戰場上,那是他一輩子也不願意回憶的惡夢,也許,隻有在現在酒精的刺激下,才能讓他願意回憶起這場惡夢。
“是的,江上的白霧還沒有完全地散去,因爲弩矢的擊中,給打殘撕裂的肢體裏,噴出的血霧,彌漫在兩個小高地之下,正常人恐怕早就會給吓得神智不清,就算再膽大的勇士,也會趴伏在地,不敢上前送死了。”
“可是這些妖賊,卻是全然不受影響,甚至向前沖擊的劍士們的速度都沒有半點的減緩,有些人給直接射中,身上一邊流着血,一邊向前沖,都不帶半點遲疑的。仿佛這弩沒有打在他們的身上!”
劉裕歎了口氣:“這時候出的血,還是紅的嗎?不是紫的,不是黑的?”
劉毅有些意外,看着劉裕,說道:“怎麽,你也見識過這樣大量的,突然變成鬼兵的怪物?”
劉裕點了點頭:“見過太多了,不僅見過沖鋒的,還見過從城裏從夾壁牆中殺出來的,甚至,還見過從天中的孔明燈裏跳出來的,隻要不是全身着火,那很快藥性發作後,就會變得一度刀槍不入,而它們變成怪物之後,不需要武器,隻需要十指就可以把人活活撕裂,如果碰到這樣的長生人怪物,最好的辦法就是躲開,躲得遠遠的。不要與之糾纏。”
劉毅喃喃地說道:“你爲什麽不早點跟我說這個,要是早知道…………”
劉裕歎了口氣:“這些怪物都已經沖到你的大陣近前,就算我在,也沒用了,而且,在廣固城中我見到的這些個怪物,咬了人,殺了人之後,還會把被咬的對象,也變成這種類似的怪物,太可怕了!”
劉毅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你,你居然也碰到的是這樣的怪物嗎?哎,弩手們當時給吓得都忘記轉弩發射了,幸虧高地上的幾個軍官身經百戰,北邊高地上的,是周安穆。”
劉裕的眉頭一皺:“周安穆?就是當年建義時去建康城中通知你那死鬼哥哥的快腿周郎嗎?”
劉毅點了點頭:“是啊,就是這小子,當年那麽危急的環境,那麽險要的任務,都讓他完成了,沒想到這次,他都當上将軍了,卻是折在了高地之上。”
劉裕的心中一陣刺痛,黯然道:“安穆兄弟是怎麽折的?”
劉毅咬着牙:“周安穆是第一個反應過來,進行反擊的人,他抄起手上的大弓,連發兩箭,射倒了兩個沖在最前面的妖賊,這時候的這些妖賊劍士,離着高地的坡頂,已經不到百步了,而這兩箭正中面門,兩個妖賊仰天就倒,可是流出的血液,已經是呈紫黑色,不再是之前的紅血。不僅如此,整個坡下,那些給射倒的屍體,流出的血液,也轉爲這種腥臭難聞的紫黑之色,隔着兩裏地,我聞到都差一點要吐出來。”
說到這裏,劉毅的鼻子猛地抽了抽,這讓他又是舉起壇子牛飲一口,也許隻有這樣,洋河酒的香氣才能讓他忘了這股子惡臭。
劉裕歎了口氣:“不好,完蛋了,紫黑色的血液一出,那就是要進行妖化,變成不人不鬼的長生人怪物了,可是兄弟們這時候卻是不知道,還是對這些劍士們放箭射擊,對吧。”
劉毅恨聲道:“怪我,都怪我,我怕他們沖上坡頂,甚至下令,坡上和坡後的槊手與跳蕩軍士,這時候要主動出擊,居高淩下地沖鋒,把妖賊的攻擊勢頭給我阻止,而弓箭手們則箭雨吊射,襲擊那些已經開始聚集成團,向着坡頂沖鋒的妖賊。”
說到這裏,劉毅的眼中淚光閃現,聲音也變得哽咽起來:“安穆,安穆他看到了我的旗号,他扔掉了手中的大弓,抄起一把大戟,我親眼看着他,就這樣吼叫着,吼叫着沖下了坡頂,和數百名勇士一起,向下沖去,而坡頂的弓箭手們,則是不停地拉弓放箭,坡下的慘叫聲,兵器刺入人體的聲音此起彼伏,就算我的視線給這高坡阻擋,看不到前方的戰況,也可以想象出這戰事的慘烈。”
劉裕默然半晌,才搖了搖頭:“然後就是那些給我們刀劍所殺死的妖賊,會不斷地從地上爬起來,渾身流着黑色的膿血與毒液,向着我們的戰士攻擊,我們倒下的将士們,很快也會從地上站起,變成跟他們一樣的怪物,漸漸地,我們的人越打越少,而這些怪物卻是越打越多。”
劉毅的眼中閃着淚光,喃喃道:“你知道嗎,寄奴,當我看到第一個沖上坡頂,開始向着我們的弓箭手陣列撲擊的,居然是安穆時,我的内心頓時就崩潰了,半刻鍾前還虎吼着帶頭沖鋒的好兄弟,居然就這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敵軍的屍鬼,我,我愣得居然連令旗掉在地上,都不知道了。”
劉裕輕輕地歎了口氣:“任誰碰到這樣的情況,都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長生人怪物給人心靈上的沖擊,比其實際的戰鬥力更可怕,這個時候,如果你能以火攻來焚燒易燃之物,阻絕兩個高地跟前軍中軍的聯系,然後抛棄辎重,施放煙霧,也許還能逃出一部分的兵力。”
劉毅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搖頭道:“我那時候方寸已亂,沒想到火攻,而且當時的風向是西南風,迎着我們吹,也無法火攻,我當時還想着能靠重甲步兵頂住敵軍的這些怪物沖擊,甚至從正面突擊敵軍,打出一個缺口,于是我下達了命令,前軍轉向兩側,防禦高地沖下的怪物,而中軍配合騎兵,全速突擊敵軍中央方陣。我當時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隻要殺進敵陣,砍倒徐道覆的帥旗,我們還有反敗爲勝的希望,還能給安穆兄弟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