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冷冷地說道:“就是說,象胖子,你,彥達這樣的士族精英,甚至是象劉毅這樣身爲武夫,卻總想着成爲士族的這些人,成爲新的世家,對嗎?”
徐羨之點了點頭:“是的,尤其是你劉裕,最應該成爲新世家的,應該是你,謝夫人,當年謝家也是這個意思吧。”
謝道韫點了點頭:“是的,相公大人确實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安排的,世家子弟的堕落已經讓他們無法掌軍,而失去對軍隊的控制,就意味着從根本上失去權力,所以借着組建北府軍的機會,想要網羅軍中的俊才,武人,将其列入世家一族,就象你,小裕,我們是希望你成爲謝家女婿,甚至想着入贅我們謝家的,隻可惜…………”
說到這裏,謝道韫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劉裕朗聲道:“相公大人和夫人大概是看錯小裕了,我劉裕并非無名之輩,祖先的世代譜系可以上溯到前漢之初,此生奮鬥也是想着光宗耀祖,就算再愛妙音,也不可能抛棄祖先,易名改姓成爲入贅之人。”
謝道韫微微一笑:“這隻是我們當年在接觸你之前的想法,畢竟這個世上,想要當謝家女婿的人太多了,隻是妙音見過你兩次後,就發誓非你不嫁,你身上的英雄氣是最吸引她的地方,而一個連祖先姓氏都可以抛棄的人,又怎麽可能是英雄呢,所以後面我們就改變了策略,是想扶立你,給你盡可能多的幫助,讓你能念及謝家的恩情,以後托以子侄。”
劉裕微微一笑:“此生我也不會忘記謝家,忘記夫人對我的大恩,至于妙音…………”
他說到這裏,臉色微微一變,歎道:“隻能說,是我負了他,是這個該死的命運,沒有讓我們走到一起。”
劉裕看向了徐羨之:“羨之,我不認同世家制度的根本原因,不是因爲我的出身,或者是因爲仇官,仇富這些想法,而僅僅是因爲我覺得這個世上所有的東西都應該有所回報,不能隻是靠出身,血緣就占着權力。世家的問題就在于此,不僅自己的子侄無能,堕落,還要占着權力不放,不讓你我這樣下一層的士族或者武夫們有出頭之日,你說得不錯,我們的子孫也許到後面也會變成現在的世家子弟那樣,躺在我們的功勞薄上,醉生夢死,不思進取。”
“真要到那一天,我甯可沒有這樣的子孫,我甯可我劉裕的後代,變成乞丐,變成奴隸,也不想他們象王國寶那樣占着高位權力,卻是幹着禍國殃民的勾當。所以,我不是爲我劉裕的子孫謀個世家高門之位,而是要爲天下的百姓,都找一條堂堂正正的出頭之路。難道,這也不可以嗎?”
徐羨之點了點頭:“你的理想,志向是非常遠大,非常美好的,但這樣的理想,會威脅世家高門現在的利益,讓他們有所損失,任何改革,任何變法,處理好和平衡好這種新舊勢力之間的關系,都是大問題。你既然也不能保證你自己的子孫後代不變成王國寶這樣的人,那爲何就要輕易地推倒現在的所有規矩,從頭再來呢?讓京八兄弟能成爲新的世家,再制訂一定的規則,允許優勝劣汰,允許大家能靠着功勞上位,讓世家和士族有危機感,能促進子侄奮進,這才是你應該做的。”
劉裕歎了口氣:“我現在已經在這樣做了,因爲和胖子,妙音他們多次長談此事,加上看到現在的情況,知道這些理想不是能憑空實現的,羨之,這些事情,你完全可以跟我好好地探讨交流,爲何你要選擇加入黑手乾坤,以跟我爲敵,跟我作對的方式來實現呢?”
孟昶平靜地說道:“因爲寄奴啊,你總是把自己擺在與世家高門爲敵的位置,不去想着如何去跟他們合作,如何去轉變世家高門的想法。即使在征讨南燕之前,你想的仍然是要慢慢地取締所有的世家高門,讓所有人都是同一個起點,同樣地可以建功立業,這個步子邁地太大,大到已經不可能給天下人所接受的地步,而你現在碰到的一系列挫折,都是與你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有關。”
說到這裏,孟昶正色道:“當年,我和瓶子,兔子一起曆經千辛萬苦,南下大晉成爲流民大軍的一員,可不是爲了什麽人人平等的理想,而就是因爲我們不想給胡虜征兵充丁,與大晉作戰,所以才被迫南下,當然,我們也想着能建功立業,拜将封候,甚至是出将入相,老實說,今天我能有現在的地位,真的是象作夢一樣,換了當年,要有人跟我說能成爲大晉的相公,我一定會以爲他瘋了。”
劉裕點了點頭:“我們這些人有今天的地位,全都是少年時做夢也不敢想的,但如果不把壓在頭上的世家高門搬倒,怎麽可能有今天呢?”
孟昶搖了搖頭:“不,寄奴,你會錯我的意思了,我是說,我當年是想着成爲世家,而不是說爲了打倒世家,如果隻是爲我一人的富貴前程而打拼,不能讓我的子孫後代,得享富貴,那我還折騰個啥勁呢?以我孟家的地位,即使是在北方前秦,也是有名望的士族,并不需要爲生存而打拼,之所以南下,是因爲在虜廷之中,以漢人的身份想出頭爲官很難,而在東晉,才有這樣的機會。”
說到這裏,孟昶深吸了一口氣:“所以,我會和希樂一見如故,而對于最早碰到的寄奴你,卻總是有所距離,因爲,我跟他才是一路人,想當士族,成爲世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