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的神色變得異常嚴肅,甚至頭上開始冒出汗珠,他喃喃自語,說的正是自己的心聲:“是我太疏忽了,是我太大意了,我一直以爲這死胖子成天要吃這吃那,以爲多給他補點就沒事,卻忽視了他也是人啊,甚至還是個文人,哪扛得住這樣高強度的消耗?!”
孟昶正色道:“你看看我,在這京城處理些運糧征丁的事,再就是尋常的地方政務,這一年多下來,就累成這樣了,更不用說我的身邊還有大批的世家子弟作爲僚屬,可以分擔很多事情,而穆之在前線,沒多少可用之才能幫他獨當一面的,你打仗的時候手下有這麽多厲害的年輕人,可是穆之手下又有誰可以象朱齡石,王鎮惡,沈林子一樣讓他完全可以放心委任的呢?”
劉裕歎了口氣:“你所言極是,我确實不能再這樣累着胖子了,他也跟我推薦過謝晦,王弘,張劭這幾個年輕人,說是可用之才,但需要在外面曆練一陣子,才可以派上用場,我聽了他的話,讓這幾位都外出州郡任長史,主薄之類的官員鍛煉,看來,以後我要把他們召回,放到胖子的身邊,幫他減輕壓力了。”
孟昶點了點頭:“這幾位确實有才華,但是王弘這回在江州之戰中,丢了守地,隻身逃回,恐怕是無法馬上重用,還得追究他的失職呢。”
劉裕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說到這個,在這回的江州大潰敗中,表現最惡劣的将領,是誰?”
孟昶的眉頭微微一皺,說道:“雖然說江州之戰和這回的豫州之戰,我們的兩大軍團都全軍覆沒,戰死的,被俘的,投降的将校都有,但要說表現最惡劣的,應該是魏順之了。沒想到兔子的弟弟,也是曾經身經百戰的宿将魏順之,居然會見死不救,臨陣脫逃!”
劉裕向謝道韫歎了口氣:“夫人,魏順之的懦弱和膽小,不僅害了江州,還害了謝寶将軍,喪孫之痛,還請節哀。”
謝道韫的眼中淚光閃閃,聲音也有些哽咽:“爲國捐軀,是寶兒的福份,小裕你不必自責,隻是寶兒他盡到了軍人的職責,也無愧謝家子孫的身份,他留守豫章城,戰鬥到了最後,與兩千多将士一起爲國捐軀,可是本應該趕到戰場的魏順之,身爲功臣,宿将,卻是臨陣脫逃,甚至假意欺騙謝寶,說是他馬上就到,要寶兒再堅持一下,結果卻是用寶兒和兩千多将士的性命,來掩護他的逃跑!”
說到這裏,謝道韫忍受不住内心的憤怒,重重地把龍頭拐杖猛地一頓地,厲聲道:“如果這樣的将校還不處理,那軍紀根本無從談起,我們的軍隊,會象傳染瘟疫一樣,把這種保存實力,貪生怕死,不救友軍的各種惡劣行爲,傳染得到處都是!”
劉裕咬了咬牙,看向了孟昶:“魏順之現在何在?”
孟昶說道:“江州之戰結束後,他就因爲此事,給劉毅拿下,押回了建康,事情已經審理得非常清楚,他就是害怕自己步了無忌的後塵,被妖賊合圍消滅,所以半路逃跑,爲了自己逃跑,還扔下謝寶殿後送死,爲自己争取時間。”
劉裕厲聲道:“既然審得這麽清楚了,爲何還不将魏順之軍法從事?”
孟昶咬了咬牙:“順之畢竟是兔子兄弟在世的唯一兄弟了,也是我們京口建義時的二十七人之一,可謂功勳卓著,是功臣宿将,希樂說,要在戰後再行處置,臨陣斬殺大将,隻怕是會動搖軍心。”
劉裕沉聲道:“一派胡言,留着這樣的逃跑将軍,出賣友軍,見死不救的奸賊不殺,隻會讓我們的軍紀和風氣,蕩然無存,我們北府軍之所以一直能打勝仗,不是因爲我們的戰鬥力比别人強多少,而是因爲我們有鐵一樣的紀律,有最信任的兄弟之情,在戰場上,我們永遠可以放心地把後背交給同袍兄弟來守護。如果這點信任都沒有了,那我們打不過任何敵人,彥達,這個道理,你應該清楚的啊。”
孟昶歎了口氣:“若是換了别人,那殺了就殺了,可是,可是順之他畢竟是我們一起建義起兵的兄弟,兔子英年早逝,隻有這麽一個弟弟,我們要是因爲這個殺了他,那以後怎麽去面對兔子?!”
劉裕搖了搖頭,沉聲道:“如果兔子還活着,我相信他會親手大義滅親,殺了順之,因爲魏順之的行爲,不僅敗壞了我們北府兄弟的名聲,更是害死了數千同袍手足,這是無法赦免,無法原諒的罪行。”
說到這裏,劉裕歎了口氣:“魏家還有什麽後人嗎?”
孟昶勾了勾嘴角:“兔子死得早,沒留下一兒半女,而魏順之有一個獨子,今年八歲,名叫魏勇,現在也和他爹一起,下了牢獄,等候發落。”
劉裕的眼中光芒閃閃,歎道:“魏順之是非殺不可的,不殺他,無以正軍紀,不殺他,無法向給他害死的兄弟們交代。現在是兵敗如山倒的非常時期,失敗和絕望的情緒如同瘟疫一樣地在這建康城,甚至整個大晉在蔓延,如果我們不嚴明軍紀,那在建康保衛戰中再出現魏順之這樣的人,會坑死全城的軍民。諸葛亮尚有揮淚斬馬谡的時候,而我們這次,也必須做這件事!”
“至于兔子,我們唯一能爲他做的,就是給老魏家留個種了,魏勇我們可以赦免,讓他過繼給兔子當兒子,以後繼承兔子的爵位,彥達,我想把魏勇交給懷玉撫養,成爲他的義父,直到成年,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