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哈哈一笑:“以爲什麽?以爲這些年懷玉一直在希樂手下,所以我會對他有不公正的判斷和評價嗎?”
孟昶低下了頭,面有愧色:“不僅是他,就連我,這麽多年,也一直是跟希樂走得近,很多事情上,都與你的号令相左,包括你征伐南燕,我和希樂之所以全力贊成,并不是出于好意,而是想看你碰個硬釘子,削弱你的實力。這樣才能提高希樂和懷玉的地位。我,我太自私了。”
劉裕輕輕地歎了口氣:“這點我可以理解,當年我們一起投軍,地位是平等的,我自己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壓希樂一頭,恐怕彥達你也是嫉妒胖子,所以才會和希樂越走越近吧。”
孟昶點了點頭:“這是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我孟昶自以爲才華絕世,不在胖子之下,卻是因爲胖子跟你親近,所以我隻能居于他之下,羨之能接受這樣的安排,可我卻不能接受,所以,我甯可跟希樂在一起,助他成事,與你争鋒。”
劉裕微微一笑:“其實大家都是爲了國家,爲了天下的百姓做事,談不上什麽争來争去的,要是希樂和你做的好,取得了相應的功績,我這個位置,也随時可以相讓,其實,這回我給希樂的信件你也看到了,我是讓出北府軍主帥和尚書令這兩個位置,這也并不是因爲一時需要讨好你們,而是這一年來,你們一前一後,一文一武,在豫州頂住了妖賊,爲國家立下了大功,是你們應得的回報。”
孟昶正色道:“老實說,我看到這個信件時,都不敢相信,這尚書令是何等尊貴的正相之位,連胖子都沒有當過,你居然肯給我,讓我坐上這文官之首的位置,直到這一刻,我才知道,這麽多年,我一直誤會你了。你是真正地出于公心來處理國事,而不是靠私人的感情。”
劉裕平靜地說道:“你應該早就知道我的爲人,我确實是想要專權,在權力分享這點上,我也有做得不對不好的地方,希樂一直對我有意見,覺得我是靠了謝家的幫助才能壓他一頭,這點我很清楚,但大家是這麽多年的兄弟,這些事争個短長高下,也沒有意義,兄弟們立了功,我一定會按國法給予相應的回報,至于這些權力的分配,我也盡量以北府三巨頭的模式商量,想要大家都滿意。隻可惜…………”
說到這裏,他輕輕地歎了口氣,搖頭不語。
謝道韫平靜地說道:“這個世上,最高的權力,是很難分享的,你再給劉毅和何無忌大州的地盤,他們也不會感激你,應該這些地方,他們覺得是自己本應就有的,除非你能把北府主帥的位置讓給他們,起碼是輪流擔任,不然他們很難真正地心服。尤其是劉毅,他以前在和你投軍之前,就是當老大的人,又怎麽甘心一直居于你之下呢?”
劉裕正色道:“所以這回的信件裏,我是把北府主帥之位也讓給他,至于尚書令,我是留給彥達的,這點上,胖子作了非常大的犧牲和讓步,他主動請求外鎮青州,處理南燕滅國之後的善後處理。如果大家都有這種胸懷,我們又怎麽可能會兄弟之間生出裂痕,最後爲外人所乘呢?!”
孟昶長歎一聲:“在一起這麽多年,我這次才是真正地服了穆之,不說才華高下,他的心胸爲人,确實是我所不及的,要換了我是他,絕不會甘願在這種立了滅國大功的時候,反而主動放外求退,把朝中大權讓給别人。寄奴,這個尚書令,我不會要,如果這回平定了妖賊後,你一定要讓穆之來任此職。”
劉裕微微一笑:“官職隻是個名份而已,其實這一年多來,我們大晉的實際尚書令,不是你孟昶孟彥達嗎?”
孟昶有些哽咽了,眼淚在眼眶之中打着轉,嘴唇在輕輕地哆嗦着,卻是說不出話來
謝道韫面帶微笑,說道:“彥達,小裕說得很正确,這一年多來,穆之随軍北伐,在前線處理軍務之事,但整個大晉的擔子,各地的政事,前線的補給,在後方的運糧征兵,都是你這個坐鎮京城的尚書右仆射在處理,實際上,這一年多大晉真正的宰相,是你孟昶,而不是劉穆之。”
劉裕跟着說道:“是的,我們前線作戰一年之久,軍糧補給,部隊輪換,甚至是派來接管新占地區的吏員,從沒有誤過哪怕一個時辰,能讓我們安心在前方戰鬥的,是靠了你孟彥達在後方的調度指揮,不光是南燕的前線,就是豫州軍團,江州軍團和荊州軍團,也是得到了你的大力支持和補給,但凡能組織的援軍,能調撥的軍糧,你都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前線,雖然打得不好,讓妖賊猖獗,但這些是我們幾個大将的責任,絕不是你孟昶的。”
孟昶不停地跟着點頭道:“這是我應該做的,身爲留守,維持後方的秩序,用盡一切辦法支援前方,這是我的本份。”
劉裕贊許地看着孟昶,眼中閃過一絲憐惜與不忍:“彥達啊,這一年多來,你老了足有十歲,原來還是黑發滿頭,面如冠玉的士人,現在這白發都這麽多了,皺紋也這麽多了,都是累出來的啊,如果沒有你的嘔心瀝血,我們又怎麽能安心在前方作戰呢?這尚書令不是什麽我對你的施舍,而是你爲國服務應該有的回報!”
孟昶搖了搖頭:“穆之在前線一點也不比我輕松,我聽說他都有幾次累得暈倒過去,我這裏起碼還有大批的僚佐,有很多官員幫我處理公務,而他在前線,很多事隻能一人扛着,寄奴,我必須要提醒你一句,穆之才是真正的國之棟梁,你千萬不要因爲他跟你的關系就讓他太過操勞,萬一哪天他真的倒下了,那是我們大晉永遠無法挽回的損失,這點,請你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