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德馬上說道:“末将以爲,郗尚書所言差矣,很快,劉大帥回到建康的消息會傳遍天下,而羌賊也會知道此事,如果我們不作任何答複,他們當然知道是緩兵之計,隻會加速他們跟妖賊合流,進攻我們,我看,不如直接明确地回複他們,不接受這個提議,如果他們敢攻我大晉,那後果自負,這樣以威對之,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謝混冷冷地說道:“王将軍,現在不是當時我們圍攻廣固,兵強馬壯的時候,是反過來,我們的形勢危急,而敵軍勢大,要是兩股賊軍合流,我們就算勉強守住建康,隻怕也會丢掉大片的江山,若是妖賊回頭和秦軍聯手攻打荊州,那隻怕從今以後,豫州以西,非我大晉所有,賭一時之氣,卻壞了國事,這不是明智之舉啊。”
說到這裏,他向劉裕說道:“想當年,西漢開國之時,匈奴的冒頓單于曾經向當時西漢的太後呂雉,下了粗俗下流的國書,以試探漢朝的反應,而呂後忍一時之辱,卑辭下氣,不僅沒有發怒,反而繼續了漢朝的和親政策,這才沒有給匈奴用兵的口實,也維系了漢朝五十多年的和平與休養生息,終于在漢武帝時期有了全面反擊的實力,若是當時的呂太後也咽不下這口氣,一怒而興兵與匈奴大戰,恐怕我們的曆史,就要改寫了。”
劉裕的眉頭一皺,說道:“謝尚書,那你覺得,應該如何應對此國書呢?”
謝混輕輕地歎了口氣:“其實,在陶淵明找到孟仆射之前,曾經先找過我,提出過一個非常過分的要求,這個要求,沒有寫在國書之上,本來我準備在今天朝議之後,在我謝家内部先讨論此事,但現在既然劉大帥提前回來,此事我想無法繞開你,還請暫時讓百官退下,我們私下商議此事。”
王鎮惡的臉色一變,上前一步,沉聲道:“這是國事,怎麽可以繞過朝中百官,私下商議,謝尚書,你是不是…………”
謝道韫突然開口道:“老身此次前來,也是爲了此事,劉大帥,老身以爲,最好還是先小規模地商議一下吧。”
劉裕的臉色微微一變,他的心中,隐約感覺到一絲不祥的氣息,但既然連謝道韫都開了口,他也無法拒絕,隻能點了點頭,對着身後的一衆将帥們沉聲道:“大家且先退下,容我們商議此事,按我們之前商量的事情,大家分頭行事,各司其職。”
所有年輕的将帥們齊聲行禮,轉身而退,而在朝堂上的官員們也都一邊議論紛紛,一邊行禮而退,很快,朝堂之上就隻剩下了司馬德文,謝道韫,徐羨之,孟昶,劉裕,謝混,郗僧施這幾人,連負責安全守衛的内侍與武士,也全部退下了。
謝道韫冷冷地看了郗僧施一眼,說道:“郗尚書,此事是我謝家内部之事,暫時不勞您大駕,你可以先退下。”
郗僧施有些不服氣地說道:“那徐尚書和孟仆射也并非謝家之人,爲何也能留在這裏呢?”
謝道韫歎了口氣:“孟仆射現在是城中最高的文臣之首,負責所有的文書拟定,而徐尚書則負責情報組織和對外的監控,關系非同小可,這件事,離不開他們二位,我這樣解釋,你可明白?”
郗僧施無話可說,也隻能行了個禮,緩緩而退,謝混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殿門口,眉頭一皺:“姑母,這陶淵明真的找你了?”
謝道韫冷冷地說道:“事關我的女兒,他怎麽敢繞過我?叔源啊叔源,你好糊塗,怎麽能這樣輕易地答應他們此事?”
劉裕的眉頭一皺:“到底是什麽事情,如此地神秘?”
謝混咬了咬牙:“國書之上,沒有寫明後秦的真正要求,那鸠摩羅什說,秦軍這回是奉了佛祖的旨意,派兵擊滅到處塗炭生靈的天師道,也是要證明,佛教才是積德行善的教派,而天師道則是打着造福蒼生的旗号,實際上禍亂天下的邪魔外道。秦軍不圖大晉一寸江山,隻求佛法之光,能照遍整個天下。”
劉裕搖了搖頭:“就這個條件?那我倒是可以答應他們。大晉又不是沒有佛教,甚至信佛的人不在少數,雖然不象北方那樣流行,可也絕不是無佛之地,甚至…………”
他本來想說甚至以前王妙音也曾經遁入過空門,宏揚過佛法呢,但話到嘴邊,卻覺得不太妥當,于是換了個話題:“如果要大晉爲此多建些佛寺,甚至是請鸠摩羅什也來大晉宣講佛法,我也沒有反對的理由。隻是這樣的事是光明正大的,完全可以寫在國書裏啊。”
謝道韫歎了口氣:“秦人真正的要求,是要我們拿出所謂的誠意,派一個極具慧根的人,到秦國拜鸠摩羅什爲師,學習佛法,爲期五年,學成之後,再回晉國弘法傳道,小裕啊,你可知道,他們想要誰去?”
劉裕的臉色一下子大變,他幾乎是吼了出來:“不行,絕對不行,哪有這樣的條件,居然要我們大晉的堂堂皇後,去後秦當人質?這是奇恥大辱,陶淵明何在?居然傳這樣的話,我不得親手宰了他!”
一個陰恻恻的聲音從角落裏響起,伴随着暗門轉動的聲音,從一個内侍裝扮,低頭袖手而行的人嘴裏傳出:“劉大帥既然這麽急着想殺我,那不妨現在就動手,我絕無半句話好說,隻不過,動手之前,你得想清楚後果!”
劉裕的面沉如水,拳頭緊緊地握着,一雙眼睛中,怒目如電,直射來人,看得出,他正在極力地壓制着内心的怒火,直到陶淵明那張黑瘦的臉,展現在衆人的面前,劉裕才咬牙道:“夫人,你居然帶此人入宮,還走秘道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