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平靜地說道:“曆陽的百姓,留在江北廣陵那裏,建康城不缺人,缺的是軍隊,人來得太多反而難以安置,畢竟随軍隊一起遷回的吏民也有數萬人之多,廣陵城裏地廣人稀,城中也不過數千戶,遷曆陽吏民過去,正好充實人力。
說到這裏,劉裕頓了頓,繼續道:“至于回來的援軍,先在北門外舉行盛大的閱兵式,然後回到城北幕府山大營,然後每天輪換三千人,換上不同的衣甲,夜間悄悄地移營到東城,南城外的大營,進入積弩堂,石頭城等地,白天的時候再出來進行閱兵,告訴全城百姓,這是從吳地,江州,東海等地來援的軍隊,我要一萬回援的軍隊,做出五萬大軍四面來援的效果,堅定全城百姓的信心!”
謝道韫笑了起來:“劉車騎,你這是用三國時董卓的做法啊,幾千涼州兵這樣夜出晝入,造成了兵馬源源不斷的感覺,震懾住了洛陽軍民和各路諸候,最後紛紛聽命于董卓,隻不過,你在這時候用這辦法,效果隻會更好啊。”
劉裕歎了口氣,說道:“兵以詐術,我們手頭的實力不足,也隻能先這樣做了,隻不過,各營都需要多備旗幟,空營中要遍布稻草人或者是普通民夫穿上甲胄,上崗位值守,這樣一來要讓我們的百姓有信心,二來,也是要迷惑敵軍的探子,所有民夫分配到各營之後,就絕對不允許回家,離營,違者要以臨陣脫逃軍法從事。”
王仲德大聲道:“遵令。”
劉裕回過頭,看着身後跟着的十餘名将帥,說道:“你們的任務,我們在渡江前就已經分配過了,接下來,大家各司其職,打仗靠這些詐術能唬得了一時,卻騙不了一世,妖賊很快就會殺到,我們需要以最快的速度,組建更多的軍隊,打赢這回的保衛戰。”
孟昶的眉頭微微一皺,說道:“寄奴啊,我這裏剛剛收到一條消息,本來是要在朝議中讨論的,可現在,你正好回來了,就由你來拿主意吧。”
劉裕有些意外:“還有什麽重要的消息,連你都不能自己決定呢?”
孟昶點了點頭,說道:“昨天的晚上,大詩人陶淵明來訪,說是他受到後秦國師鸠摩羅什的委托,帶來了一封國書。”
他說到這裏,從袖子中翻出了一張精美的羊皮圖紙,遞向了劉裕,這羊皮紙做工精美,一看就知絕非中土産物,必是出自番邦胡虜之手。
劉裕接過了國書,展開細看,身後的王鎮惡沉聲道:“孟仆射,既然是國書,爲何不是由後秦的使節親自在朝堂之上呈現呢?還有這個陶淵明,他怎麽會和後秦的國師扯上關系?此人幾年前拒絕在大帥的幕府中任職後,就行蹤不明,難道他是投靠了後秦?”
孟昶搖了搖頭,說道:“王參軍,你可能忘了一件事,當初大帥剛剛擊破桓玄,收複建康時,爲了向天下展示大晉的力量,曾經派陶淵明爲使者,出使後秦,向後秦國主姚興要求交還南陽十二郡之地。在這個過程中,陶淵明曾經公開和後秦國師鸠摩羅什辯論過,以言語折服了鸠摩羅什,這才由鸠摩羅什向姚興進言,交還了南陽十二郡,他們之間的交情,也是自那時開始的。”
“至于這幾年陶淵明的去向,我昨天也問過他,他說他身爲楚地人士,又曾在桓玄的幕府中任過職,家中有親屬死于平定桓楚的戰事之中,因此以他的立場,很難入朝爲官,尤其是大帥威震天下,風頭正勁的時候,也不缺他一個文人。他一向的理念是有一個象他寫的桃花源記這樣的天下,沒有戰亂,沒有統治,這與大帥的中央強力,尊王攘夷的理念并不太合适,這點當年他在出使後秦的慶功宴上已經表達過。”
劉裕看完了這卷羊皮,遞向了謝道韫,卻是看着孟昶,說道:“那他這回怎麽又肯爲國出力,替後秦帶話了?”
孟昶歎了口氣,說道:“陶淵明自己說,他在這個世上最親的親人,從小與他一起相依爲命長大的堂妹程氏,在這場戰亂中,死于亂兵之中,這個事情對他打擊很大,他眼見兵連禍結,蒼生受苦,而朝廷現在無力迅速地平定妖賊,還萬民一個太平天下,所以當鸠摩羅什派人找到他,提出這個建議時,他很願意充當這個信使,傳遞後秦國書。”
謝混不滿地說道:“一派胡言,難道這個國書不能公開傳遞嗎?要一個連官員都不是的閑散士人傳信,這是要躲着誰?這個國書說的是什麽,恐怕是對我們大晉極爲不利的趁火打劫吧。”
謝道韫這會兒也已經看完了國書,順手遞給了徐羨之,她沉聲道:“國書上說,因爲掌握大晉大權的權臣劉裕,極爲地傲慢,在南燕的時候就拒絕了後秦的調節勸和,甚至還對着鸠摩羅什發出了滅秦的戰争威脅,形同宣戰,所以在劉裕當權的情況下,無法以公開國書的形式遞交大晉,而隻能通過陶淵明,以私書的形式交到建康,由皇帝和文臣們決斷。”
郗僧施冷笑道:“聽起來倒有一些道理,那這回他們是怎麽說的?上次是想讓我們放棄圍攻廣固,割南燕的山南之地給我們,這回難不成是想我們割地向妖賊求和?”
孟昶歎了口氣:“雖然沒有這麽誇張和狂妄,但也差不多了,這國書上說,秦國已經派出二十萬大軍,是剛剛擊敗胡夏劉勃勃的得勝之師,百戰精銳,屯于長社一帶,本來是爲了救援南燕的,現在南燕既亡,這大軍也無用武之地,隻是看大晉百姓受戰亂之禍,作爲國師的鸠摩羅什不忍心,于是願出兵助我大晉,平定妖賊,拯救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