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靠的不止是兵力,更是決心,意志,士氣。劉車騎說得好,人才是最堅固的城牆,人才是最牢靠的堤壩,如果沒有了人,那防守是無從談起的,看看江陵城,曾經那麽地艱難,不就是靠了劉道規将軍的身先士卒,赢得了人心,這才守了下來嗎?我們這裏可是建康城,無論是人口還是兵力都比當時江陵的劉道規要多得多,爲何就要這樣輕易言棄?”
謝混冷笑道:“徐尚書,你這番豪言壯語去跟别人說吧,可不用跟我們在這裏浪費時間。就算你說的劉道規,他最後守住江陵城,難道隻是靠江陵城的守軍和百姓?如果沒有魯宗之的雍州兵來援,他能滅得了桓謙,打得退苟林?”
徐羨之的嘴角輕輕地抽動了一下,沒有想到反駁之語。
謝混一語得手,更是得意,揮着手,加強自己語言的氣勢,沉聲道:“我們現在就是要去做魯宗之的事,回吳地招兵買馬,率兵回來勤王,前有曆陽的孟懷玉的一萬精銳,後有建康城中的數千将士,你們還可以在這裏繼續招募壯勇,更不用說一邊的京口,還可以出數千乃至上萬老兵呢,難道連十天半個月的時間,都無法堅持嗎?隻要能拖個把月,到時候我們的吳地援兵一到,配合劉車騎的南下兵馬,兩邊夾擊,還怕妖賊不破嗎?”
郗僧施也跟着說道:“就是,你以爲我們是逃跑?哼,我們跟妖賊可是不共戴天的血仇啊,如果建康完了,大晉亡了,我們就算在吳地,又能苟活幾天?徐尚書,你就不要妄加揣測了,大家各司其職,各出其力,不比這個更好嗎?”
一群世家子弟出身的官員們全都高聲應和,朝堂之上,一時間全是這樣的聲音在響,看起來,一切似乎都要成爲定局了。
孟昶咬了咬牙,看着謝混,沉聲道:“謝尚書,你剛才說的這些,是你個人的想法,還是謝夫人的意思?”
謝混的臉色微微一變,冷冷地說道:“這有區别嗎?我是朝中重臣,這是朝議,不是世家間的私議,難道我不能發表自己的意見?”
孟昶冷笑道:“鬧了半天,你這個想法,還沒有跟謝夫人商量過,隻是你自己的想法啊,這麽多謝家子侄,你不經過她老人家的同意,就私下串聯,就不怕如何在她面前交代嗎?”
謝混咬了咬牙,沉聲道:“我們謝家的家事,用不着你孟仆射來管,再說了,現在我們讨論的是國事,是江山社稷,可不隻是我們謝家一家的事情,至于我後面如何向她老人家解釋,也是我們的事情,就不用你費心了。”
一個沉穩的聲音在殿門口響起:“恐怕,這個心,老身還真得費上一費。”
謝混的臉色一變,隻見殿門口那裏,一個瘦弱而堅強的身影,邁着堅定的步伐,從台階之下,一步步地走上殿來,來人年約六旬,滿頭華發,面容卻如四旬美婦一樣,見不到任何的老态,她身着紫色朝服,手駐一根龍頭拐杖,可不正是當年被孝武帝冊封爲二品诰命夫人時,所賜的官服與權杖嗎?有這身衣服,她可是官位還在謝混之上的,是以正式官員的身份,而不是謝家掌門的身份,參與國事讨論呢。
衆人全都識得這一套,多年來,還是第一次看到謝道韫居然朝服上殿,即使是司馬德文,也走下了禦階,快步走到門口,向着謝道韫行禮道:“謝夫人,您怎麽大駕前來?”
謝道韫向着司馬德文,以及跟在他身後的百官行了個禮,說道:“有勞大王降階相迎,老身愧不敢當。”
還完禮後,謝道韫狠狠地瞪了謝混一眼,謝混吓得倒退了一步,低聲道:“姑母,您老人家前來朝會,也不通知小侄一聲,也好讓小侄準備…………”
謝道韫沉聲道:“我還走得動路,聽得到消息,不至于事事要依靠你才能出門,真到了我老得不能理事的時候,自然會先召開謝家的烏衣之會,重選賢才接掌謝家。叔源(謝混的字),在那之前,謝家的事,好像還沒到你能作主的時候。”
謝混咬了咬牙,說道:“姑母,前一階段爲前線戰事奔走,積勞成疾,卧床了幾天,小侄以爲您需要好好休息,這兩天突然有大變故發生,小侄不忍心打擾你,而在京的各大世家子弟,也是私下找小侄商議,很多事情還是在上朝前我們在門口廣場上臨時商議的,未能知會您一聲,實在是抱歉,隻是剛才小侄們已經擺了不少道理,也跟孟仆射,徐尚書他們讨論過,我們以爲,這個時候各世家子弟回吳地招兵買馬,才是…………”
謝道韫冷冷地說道:“我耳朵還沒聾,你們剛才讨論的時候,我已經在外面聽了多時了,哼,叔源,你口口聲聲說你是學魯宗之,請問,魯宗之是先在大敵來襲的時候,離開江陵城,回雍州搬的救兵嗎?”
謝混這一下給直擊了要害,頓時說不出話,郗僧施還有些不服氣地說道:“謝夫人,請問這有什麽區别嗎?江陵城中當時兵力不足,就算魯宗之在,恐怕也會回去搬兵的。”
謝道韫搖了搖頭:“就算要搬救兵,魯宗之也不會親自離開,在這種大敵當前,人心慌亂的時候,作爲大将和牧守,是絕對不可以自己離開的,你們可以派自己的兒子,派自己的管事回去招兵,這隻需要一紙文書,加上朝廷給的賞格政策就行,甚至朝廷可以下令給吳地的官員,讓他們募集勇士前來勤王,如果你們這麽多世家子弟,朝中重臣,在這個時候還沒遇敵就先離開建康,那請問城中的百姓,城外的将士們會怎麽想?他們隻會認爲你們是臨陣脫逃,隻會認爲你們都對守住建康沒有信心,隻會認爲你們跑了,把他們留下來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