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道覆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之色,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二哥還是怪我當年堅持要孫恩率軍放棄在吳地跟晉軍的糾纏,直撲建康嗎?”
盧循冷冷地說道:“我當時就一直說你的打法太激進,在我們明明有優勢的情況下,卻是押上所有,孤注一擲地想要直取建康,勝利了晉朝皇帝和百官也可以西逃荊州,若是失敗了我們就失掉了所有根基,太不值得。”
“當時的晉朝西有桓玄這個強敵,東面在與我們作戰,而北府軍的根基并不在吳地,而是在京口和江北,吳地隻不過是建康城的世家高門的根本之地,劉牢之自己率兵前來時,也是一路放搶擄掠,與我們的行爲并無本質區别,甚至是有借着跟我們作戰,有借口長期在吳地駐紮,以戰養戰,養寇自重的想法。”
“我們隻要不與劉牢之的主力交戰,趁他分兵擄掠各地,或者是有劉裕這樣帶本部少量兵馬駐守小城的時候,把這些小股兵力吃掉,等劉牢之搶夠了這裏,吳地沒有什麽油水時,就自然會收兵而退,到那時候,吳地八郡就會成爲我們的地盤,進可攻取建康,退也可以象桓玄割據荊州那樣,長期自立。”
徐道覆歎了口氣:“你的這些想法是建立在劉牢之不肯主動跟我們硬拼的前提下,問題是劉牢之不過一個受命于朝廷的軍閥而已,他從沒有想過真正地壓制世家,自己獨大,吳地是世家高門的根本之地,他們的家業全在這裏,又怎麽可能眼看着我們在這裏稱霸呢?”
“我之所以當時勸孫恩全力北上,就是因爲劉牢之隻想着在吳地繼續擄掠,搜刮油水,而這時候建康空虛,京口空虛,桓玄有意東進,而晉室的其他兵馬都集中在豫州一帶防守桓玄,這樣的好機會,隻怕後面不會再有,劉裕那種孤軍奔襲千裏跑回京口防守,是屬于人算不如天算的事,哪怕是現在,我仍然不會後悔當時的決定。二哥,你這個人做事就是太保守,沒有那股子一往無前的狠勁,這在兵法上,是行不通的。”
盧循勾了勾嘴角:“兵法兵法,當年孫恩按你的兵法行事,難道勝了嗎?我們全軍北上,抛棄家屬,隻留戰士,以不回後方的氣勢突進到京口,還不是功虧一篑。事實證明了你的建議是錯誤的,如果不是我還在舟山群島上留了一部分的接應人馬和糧食補給,隻怕我們當年在郁州就要全軍覆沒了。現在又面臨了當時的情況,回頭,可以穩穩地吃掉劉道規,攻取荊州,這樣西連谯蜀,北結後秦,進可攻打建康,退可保半壁江山,再說有鬥蓬成爲我們的盟友,劉裕他們就算回到建康,想再西征,也是難于上青天。”
“我們明明有立于不敗之地的打法,爲什麽還要這樣孤注一擲,押上所有呢?現在我們确實打敗了劉毅,大家士氣高漲,附近的各路散兵遊勇和羌氐部落也會來投奔我們,可是你想過沒有,現在我們是七八萬人馬,後勤補給也隻是堪堪夠用,要是人數再多上一倍,而後勤糧道卻是一直給劉道規騷擾,攻擊建康時萬一難以迅速攻下,到時候怎麽辦?”
徐道覆哈哈一笑:“二哥,你可别忘了,劉毅多年來在豫州和兖州經營,可是備了十幾萬大軍,足夠三年作戰的儲備,光是這回帶出來的軍資,就夠我們用上兩年的,如果我們現在繼續進攻,拿下曆陽,那就算後路全斷,也夠維持十五萬大軍作戰三年之久,何況,這一年來,江州和荊南那裏,來投奔我們的各路豪強,也都是帶了不少辎重糧草的。”
“我們這回進攻建康,隻要把目标明确一點,隻打北府軍和大的建康世家,卻保護中小世家和吳地豪強,那麽想必支持我們的人,會比反對我們的人要多很多,上次我們起兵之初,吳地的豪強,不也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嗎?司馬氏的晉國早就失掉了人心,而世家高門也并不被百姓所擁護,隻要我們速度足夠快,趕在劉裕大軍回來之前到達建康,那就算劉裕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這回再一次救晉國了。”
盧循的眉頭一皺:“後面還有個劉道規呢,你以爲他會坐視我們這樣進攻建康嗎?”
徐道覆不在乎地擺了擺手:“隻要劉毅戰敗的消息傳到荊州,那劉道規也會人心惶惶,他也不知道我們是不是會掉頭過來先滅他。隻要我們讓英師弟和李師弟他們的水師艦隊,再次作出圍攻江陵的态勢,再分出三四萬新近歸附我們的江州人馬跟着去攻打江陵,那劉道規必然不敢輕舉妄動。”
盧循奇道:“又不是我們的嫡系主力進攻江陵,劉道規有什麽好害怕的,象上回那樣全軍出擊,擊破這些圍攻部隊,不就可以追擊我們的後衛部隊了嗎?”
徐道覆笑道:“兵者,詭道也,上次劉道規敢全軍出擊,是有情報告訴他,劉毅大軍出擊,我們兩支人馬合兵一處對抗劉毅,隻派了水師艦隊封鎖江面,所以他才敢大量進攻。但這回不一樣了,劉毅全軍覆沒,我們的大軍主力,可以順江而下攻打建康,也可以掉頭來打他,而要打他,最好的戰法就是誘他出擊,然後在路上将其消滅,有劉毅這回中了我們的計謀,全軍覆沒的先例,劉道規斷然不敢因爲面前隻是一些新附軍,就敢出擊了,他不敢再冒這個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