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已近黃昏,方圓十餘裏的戰場之上,屍橫遍野,數以萬計的天師道軍士們,正站在遠離戰場近三裏左右的地方,面帶狂笑地看着這片戰場上還未停止的殺戮。
成群結隊,數以千計的長生人怪物,正在戰場上來回遊蕩着,它們的身上籠罩着淡淡的黑氣,手指上長着又黑又長的指甲,遇到在戰場上無法行動,翻轉呻吟着的晉軍傷兵,就是狠狠地爪撕嘴咬,而恐怖的慘叫聲在這片戰場上回蕩着,甚至蓋過了天上與山林之中那些烏鴉與野狗們的鳴叫之聲。
不時地有渾身是傷,衣甲之上插滿了箭杆的晉軍殘兵們慌不擇路地四處奔跑着,隻要能遠離這些在戰場上可怕的長生怪物,就是他們唯一的念想,而同樣成群結隊,十餘人一組的天師道軍士們,則放聲大笑着,或是在一兩個領頭的騎兵們的帶領下,對着這些散兵遊勇們放箭射擊,就象是在打獵,或是看到這些落單的家夥們放下武器,跪地求饒的時候,則上去撒網,直接把這些重甲在身的晉軍網住,然後再在外面繞幾層繩索,牽在身後,象是牽着獵物一樣地拉起。
遠處的空地之上,已經橫七豎八地倒下了五六千這樣被網羅成一片的晉軍戰士,就在大半天前,這些人還是士氣高昂,不可一世,可現在,卻成了勇氣盡喪,苟延殘喘,任人宰割的俘虜,換了任何人,也不敢相信堂堂的豫州軍團,那天下名将劉毅所率領的橫掃荊楚的無敵之師,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
盧循一身道袍,立于高崗之上,徐道覆則是将袍大铠,與之并肩而立,最近的護衛都在崗下幾十步外,而前方戰場上一陣陣的“天師在上,賜我神力”的歡呼聲,則順着淩厲的風聲,鑽進他們的耳中,讓盧循的嘴角邊,也不禁勾起了一絲微笑:“道覆啊,自我們起兵以來,這十幾年的戰事,今天可以說是最痛快的一場勝利了吧。”
徐道覆點了點頭:“二哥,你說得不錯,當年伏殺謝琰,一夜間連取吳地八郡,也沒有象今天這樣痛快過。畢竟,這回我們消滅的是北府軍二号人物劉毅親自率領的豫州軍團,也算爲無數死在劉毅手中的教友們,報仇雪恨了。”
說到這裏,徐道覆搖了搖頭:“隻可惜,讓劉毅跑了,這家夥逃命的本事比他打仗的可更厲害,從頭到尾,我們就沒有看到這家夥在哪裏,将旗之下,隻是他的替身而已。這小子打仗的時間越久,膽子就越小,我本來還以爲他會跟何無忌一樣,親自沖在最前面,最後英勇戰死,不負大将之名呢。”
盧循笑着擺了擺手:“何無忌是一根筋兒,跟劉牢之一樣,沖鋒在前的,劉毅和他可不一樣,他一向是幫派大哥,不會沖在第一個,而是指揮手下們去打,自己要掌握全局,隻有确定可以勝利的時候,他才會搶攻在前。所以,這仗我從一開始就沒指望能擊殺劉毅。”
說到這裏,盧循得意地笑了起來:“不過,劉毅的精銳主力,幾乎一仗送了個精光,他自京口建義以來,苦心經營多年建立起來的豫州軍團,今天差不多全交代在這裏了,斬殺萬餘,俘虜六千,跟着他逃走的,恐怕隻有百餘人而已,而且還不敢從正面逃回去。”
徐道覆搖了搖頭:“恐怕未必吧,劉毅這個時候如果逃回大營,營中有留守兵力的話,還是可以據營抵抗一下的。”
盧循擺了擺手:“你忘了鬥蓬和我們說過的嗎?大營那裏他來解決,劉毅如果是手裏還有萬餘兵馬,還可能是退回大營,固守待援,但現在全軍覆沒,這種時候要是逃回大營,沒準是自尋死路,這種情況下留守營中的部隊,要麽潰散,要麽可能會把他綁了投降我們,所謂逃難不投親,就是這個道理。”
徐道覆笑了起來:“如果他不走大路,那就隻有一個選擇了,那就是逃入江州北邊和豫州西部的氐人蠻夷村寨,從大别山嶺中徒步而行,冒着給這些蠻夷們殺掉的風險,徒步逃回去。這些氐人部衆,當年是跟着楊秋等酋長,随前秦軍淝水之戰時就到達這裏的,後來前秦滅亡,秦國太子苻宏也帶了些部衆南下投晉,被晉室安置在這些窮鄉僻壤。”
“劉毅擊滅桓玄之時,苻宏還曾經顧念當年被桓氏收留的恩情,爲桓玄而戰,最後被劉毅派兵擊殺,族人也多被殺戮,這些人跟劉毅可謂有深仇大恨,這回劉毅要是落在他們手裏,隻怕連全屍都不會留下。”
盧循點了點頭:“隻可惜這戰中我們放出了三千長生人,現在他們的藥性還沒到,仍然在戰場上遊蕩,不僅會攻擊晉軍殘軍,也會攻擊我們,這讓我們錯過了追擊逃離戰場的晉軍的機會。也給了劉毅逃得一命的機會。現在,我們得好好想想,接下來怎麽辦了。”
徐道覆的眉頭一皺:“怎麽,你還是想回頭攻下荊州,穩定後方?”
盧循沉聲道:“我們都看走了眼,誤信了朱超石這小子,害得江陵水戰慘敗,四條巨艦沉沒,現在劉道規穩定了荊州,已經嚴重威脅到了我們的後方,雖然我們打敗了劉毅,盡滅豫州軍團,但後方不穩,始終是個麻煩,鬥蓬也沒有什麽好辦法幫我們拿下荊州,就算是後秦軍隊,屯兵中原,這幾個月一直也是按兵不動,甚至是敵是友都難說。我們如果趁這場大勝,回師先消滅劉道規,拿下荊州,然後再以堂堂之師,水陸并進,進攻建康,這樣是不是更穩妥點?”
徐道覆歎了口氣:“二哥啊,事到如今,我們除了一鼓作氣,一往無前地進攻,還有别的選擇嗎?你非要等到劉裕帶着大軍趕回建康,那時候就算拿下荊州,又能如何?”